第116节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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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的表情很平静,像是勘破一切之后的解脱,大寂灭,复有大欢喜。
    恍惚中殷染听见杂沓的脚步声,有人从她怀里抢走了父亲,她无力抗拒,也不想抗拒,她看着父亲离她而去了,她心中清楚自己是留不住他的。父亲是属于母亲的,他欠了母亲那么多,他在这世上苦苦煎熬了那么久,他早就想离开了。可她又听见昭信君的哭声,那么悲伤,在这一刻,她竟然觉得这个女人也是可以饶恕的了——
    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对这个女人的最大惩罚,也无过于此了。
    父亲是那么温柔,父亲是那么残忍。
    他把一切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,然后,他便为着这罪过而死了。
    斜斜的风将雨幕吹进了堂上来,烛火在风中飘摇,将每个人巨大而空无的黑影子投在荒凉的四壁。鹦鹉在梁上躁动,却因为脚爪被缚而只能在方寸之地跳跃,影子将堂中的光扑打成一块块晃动的碎片。有人抱住了殷染,带她远离了那血腥弥漫的地方,他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,可她不想回应。俄而他轻轻地剥去了她带血的衣衫,又小心地给她脸上伤处敷药,清凉又刺激的药,迫得她闭上了眼,发出了一声沙哑的、痛楚的呻-吟。
    “阿染……”段云琅放下药膏,又抱住她,轻声哄着,“阿染,不要怕,我在这里……”
    殷染疲倦地闭上了眼。段云琅以为她睡着了,怔怔地望了她许久,又低头吻她,反复地呢喃着:“殷少监是盼着你好好地活下去,你懂么?他这一身和许家牵扯太多,对你阿家的死,他心中负累太重……他从来没有放下过,得知了真相,反而让他解脱了……这世上他挂念的也就只剩了你。”他叹了口气,“我及不上他,阿染。我爱你,可我总想留着这条性命来爱你。我没法为了你,豁出自己的性命去。”
    四周的声息渐渐寂静,他们已是在寝阁之中,足底搁了火盆,暖意烘了上来。段云琅坐在床沿,将殷染放在床上,吃力地给她换了衣裳,自己出了一身的汗,却不敢离开她去沐浴,只将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暖着,撩开她的发,静静地凝视着她。
    “方才我一下车,便听闻殷少监和昭信君来了。”他低下头,将她的手磨蹭着自己的脸,“我怕你出事,你从没有这样……和他们面对面过,我一时着急,就拄了拐杖进来,你看见没有?”他微微一笑,“真是太也丢人。”
    “昨日高方进已抓住了。”感觉到掌底的人全身一颤,他抓紧了她的手,不容反抗的同时,也给予了她力量,“高方进和高仲甫不在一处。前日我已关了长安所有城门,他们逃不出城,只在坊间乱窜。宗正寺、刑部和大理寺已联堂审了高方进一整日,”段云琅微微一哂,“审出了许多好东西。”
    “阿染,你不要怕。”他微微地叹息着,“这世上,我总相信,冤有头债有主……轮到末了,该是谁的报应,谁都逃不掉。”
    阿染,你就是我的报应。
    那只手轻轻挣脱了他,抚上了他的脸颊。他一怔,抬起头,对上一双沉默的眼。
    殷染朝他笑了一下,那笑却是那样地短暂,顷刻便凋零了。
    “你要赢了。”她沙声说,“五郎,你要赢了。”
    她的少年,她的骄傲而冷漠的少年,即算是双腿残废了,也依然风华凛冽。时难势危,朝局艰险,每一步底下都是暗流汹涌——他却终于是要胜利了。
    即使脚下踩着人头,而剑尖滴着鲜血,他也能毫不迟疑地往前迈去。
    这不正是她所期待看到的他么?
    昭信君讲的道理,其实并无不对——殷染心中其实清楚,段云琅御极之后,绝不会放过前朝这些弄权的旧臣。内廷外朝,高仲甫和许国公,神策枢密和中书门下……天下滔滔一局棋枰,所有棋子早就纠缠一起,根本理不清楚。除了一把刀来斩去所有乱麻,没有别的办法。
    他要开创属于他的千秋帝业,就必须将这些乱象全部肃清。
    而她……她之一身,早已深在这局中,再不能抽身而退了。
    她知道,父亲也知道。父亲用一条性命来求五郎,求他善待自己……心上好像压了铅块,压得心往下直直地坠去,坠入深海,一片寂静的、只有回忆的深海……而她的魂灵又好像抽离了出来,淡漠地立在飘摇的孤岛上,她要看清楚他的霸业王图,也要看清楚她自己的粉身碎骨——
    段云琅轻轻地拉下了她的手,她没有哭,她的双眼清澈地倒映出他自己,带着悲伤的期待。
    “五郎。”她轻唤一声,静了片刻,朝他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,“如今高仲甫已入绝路,你,陈留王殿下,你内拥禁军,外得藩镇,淮阳王已死,太上皇也再没有其他选择……”
    “我说过,”他打断了她的话,“我要和你一起拥有这一切。你逃不开,阿染。”
    殷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这副表情顿时令他忐忑起来,就像一个久远的符咒,他虽然历经百战、九死一生,他虽然眼见就要成为太极殿上的胜利者,可在这一刻,当女人露出了这样的表情,他的第一个反应仍旧是去讨好她——
    他仍旧是她卑微的臣仆,因为他爱她。
    “好,”她轻轻地笑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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