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京风雨下西楼 第52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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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两人笑着扑到一块儿去的,冰雪元子打翻了,落了一地的小元子。
    金钗进来收拾,差点踩着滑了一跤。
    问长卿是谁一事,也暂且搁置下来。罗川在慢慢地问,姜五娘也慢慢地想。朝云淡然地坐在书房里看话本子,朝烟倒是最着急的一个。
    她隔三差五地到山光阁一趟,打探妹妹究竟是怎么认识了这么个人。
    记得妹妹也不怎么出门去,到底是什么时候,结交了他呢?
    若那是个好人,云儿也将到了能议亲的年纪,说不准在她出阁之前,也还能见见将来的妹婿的模样。因她自己将要嫁给喜欢的人,知道了妹妹有喜欢的人,自然也觉着妹妹能如愿。
    从来见的都是人上之人,此生不曾缺过金银珠宝,她晓得自己和云儿都不会为什么财物所动。云儿又是个不看人相貌之人,一个能叫云儿上心的郎君,必然不会差。人品、武功、家世,总有过人之处。
    只是先要知道那人是谁,才能知道这事能不能有眉目。
    罗川从市井之中带了消息回来,不过不是关于那位长卿的,而是一首新诗。
    他带来的一张长长的纸,说是买它花了足足一吊钱,才从人手里抢过来。字不怎样,却着实让朝烟爱不释手。
    她赶忙拿去给朝云看,一进山光阁,便喊着:“云儿,云儿,快来,柳永的新诗!”
    朝云在午睡,迷迷糊糊穿了鞋出来,揉揉眼睛道:“姐姐,我不大喜欢柳永的词。”
    “这首不大一样。不靡丽了,很不一样!”朝烟兴奋地将纸拿给妹妹,指着上头三个字,念道:“鬻海歌。”
    鬻海之民何所营?妇无蚕织夫无耕。
    衣食之源太寥落,牢盆鬻就汝输征。
    开篇四句,确与柳永从前之作不一样。朝云也看得下去。
    这整首诗中,大抵可分成上下两篇。上篇写尽滨海盐农鬻海制盐之苦,船载肩擎未遑歇,投入巨灶炎炎热,颇似白乐天所作之“可怜身上衣正单,心忧炭贱愿天寒”。而下篇又转了话锋,先虚虚地夸一夸当今圣人仁德,又喊着“甲兵净洗征轮辍,君有馀财罢鹽铁。太平相业尔惟鹽,化作夏商周时节”,便是叫官家不要与元昊开战,省点国库开支,免了这些盐农的赋税,换来国业的太平。
    只看这些文辞,朝云还是喜欢的,也能把它读完。至少整首诗二百余言,无有赘叙,不见酸腐气。
    东京人一向爱柳永,凡是他作的诗词,都是勾栏瓦院里人人会唱的。可这一首,若是唱遍了整个东京,那便不好了。
    柳永怜悯这些农人,不想官家与元昊宣战。可朝云怜悯大宋的国威,若是两边再不开打,官家再忍耐着元昊,她可忍不了了。
    什么甲兵净洗征输辍,若是元昊作乱,把东京夺去了,哪止这些盐农要受苦,家国破碎,何谈化作夏商周时节。该打时就要狠狠地打,打得夷狄恐我大宋国威,打得西夏不敢作乱,打得契丹交还燕云十六州,打得东京城再听不到什么边境之声,那时才叫太平呢。
    朝烟啧啧地叹:“这诗写得真好,淳淳爱民之情叫人动容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朝云不说话,把纸卷了,还给姐姐。
    朝烟又把纸展开,再看,再叹:“柳永今年才调往昌国县任晓峰盐场监官,那里便是哥哥从前的辖地。若是他早些去,还能亲眼见见这大名鼎鼎的柳三变的样貌呢!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“不过哥哥从前来信,只说浙江一带如何富庶。看着柳永此诗,原来也不尽然。辛苦之人还是辛苦,也不是人人都吃茶饮酒自乐的。”
    “嗯。不过他们总比在边境饮沙舒坦些。”
    “我都没见过,也不晓得海与沙漠究竟是怎样光景。哥哥见过海,说是远极了,船行不到头的。”
    朝云拉住朝烟的手:“姐姐,我们将来一定要去看看。”
    “我们去看看?”朝烟笑了,“我们出一趟东京都不容易,何谈去看大漠了。也就只能自书里嚼一嚼那些笔墨写出的字,从字里吃一吃海的滋味。”
    “不。”朝云摇头,恳切地看着姐姐:“一定能去看的,用眼睛看。哥哥能去看,柳永能去看,怎的我们就不行了?到时候,我们也写这些诗词,兴许写得比他们还好。”
    朝烟听着妹妹一派天真之语,摸了摸她的头。
    真还是个小姑娘,什么都敢想。明明平日家门都不怎么出,却总想着要去看大漠孤烟,去看海上明月。对她们来说,迈出家门并不是一件难事,但要去看那些,太难了。
    朝烟又想起那个长卿。这样的妹妹,一腔热血又一身肝胆,喜欢的会是个怎样的人?朝云的孤和傲,叫她不会对寻常人青眼有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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