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节(2/3)
她默了默,顺势答:“父亲,人生在世,本当抛却过往,着眼当下,珠儿如今在另一处地方活得很好,故而原本,真凶是否伏法,已非我苦苦所求。可倘使此人乃通敌叛国,祸乱朝纲的千古罪者,您却默不指认,便要有更多如珠儿一般的无辜之人为之流血牺牲,大穆的江山亦或有一日崩落塌陷。父亲,黎庶涂炭,民不聊生的惨相不可重演,珠儿恳请您指认此人!当朝太孙乃是明主,必将为此心生感念,保全咱们公仪府,甚至保全父亲您的。”
公仪歇是不苟言笑之人,却听了她这席话后弯起嘴角来,像是十分欣慰的模样。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幂篱垂下的黑纱上,却似乎已穿透了这层阻隔望进里边。他向她点点头:“父亲晓得了,待此大梦醒转,便会将实情告知太孙。”
纳兰峥说不好此刻心绪,只觉一个劲地想落泪,含着哭腔道:“父亲,多谢您……”
公仪歇笑了一声,紧接着又叹了口气,起身到她身侧,伸手轻拍了几下她的背,如哄毛头小婴一般。
纳兰峥却因此番动作哭得更厉害,哑声道:“父亲,珠儿此生去得早,不得侍奉您与母亲膝下,是珠儿不孝……您往后要好好的,母亲也要好好的……”
她苦苦挣扎多时,不论如何选择皆是痛苦。最终抛却大义,自私了一回,接受了湛明珩待她的好,接受了他对父亲的宽恕与保全。只愿父亲历经此劫后能够与母亲隐身山水间,安安稳稳颐养天年。
公仪歇点点头:“你安心罢,知你在别处过得很好,我与你母亲也就万事都好。行了,珠姐儿,回去吧,父亲该醒了。”
她微微一愣,偏头便见湛明珩不知何时已悄然步至父亲身后,将一枚银针刺入了他的后颈,随即在他歪倒的一刹牢牢搀住了他。
的确该醒了。
她也该醒了。
纳兰峥忙起身跟着去扶昏倒的父亲,和湛明珩一道将他挪去了床铺,随即垂眼望他许久,一面拣了巾帕拭泪。
湛明珩见她这般,伸手抱了抱她:“洄洄,多谢你。”
她摇摇头:“是我该谢你。”
他撩起她面前黑纱一角,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道:“好了,你先回承乾宫歇息,若是晚了便自己用膳,我大约要迟些时候才能来。”
纳兰峥晓得他要在此地等父亲醒来,尽快翻供,故点点头,含着浓重的鼻音道:“你莫忙昏了头,倘使戌时不归,我会叫人来捉你的。”
湛明珩笑了一声:“好,我会赶在戍时内回宫,井砚就在外边等你,我不陪你一道了。”
她点点头,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父亲,继而深吸一口气,往外走去。
纳兰峥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的一瞬,“昏睡”在床铺上的公仪歇缓缓睁开了眼。
湛明珩毫无意外之色地瞧着他,略几分尊敬地道一声:“公仪阁老。”
公仪歇的眼底这才翻涌起浪潮来,却只片刻便复又归于平静。他伸手将后颈的银针拔去了,坐起身来。
湛明珩的确叫人与他讲了黄粱酒的故事,可他本不信世间有此物,加之两次银针皆未起作用,便从头至尾皆知自个儿并非身在梦中。
起头一次,他道是施针之人出了错漏,故而刻意装睡,等候下文。第二次是他心甘情愿假意中招,配合湛明珩,顺利支走纳兰峥。
事已至此,不必问,他亦可断定,湛明珩是有意令他清醒的。
他缓缓下了床铺,起身时略几步踉跄,似乎欲意行礼。湛明珩抬手虚扶一下他:“不必守礼了,您想问什么便问吧。”说罢再将手负回了背后,微微侧过身去。
公仪歇点点头,一刹间沧桑得如同过了十年,丝毫不复往昔阁老风华。这一刻,他似乎只是个平凡的老人。
他哽咽着道:“太孙妃……她真是,真是罪臣的珠姐儿?”
湛明珩闻言并不意外,他正是欲意叫公仪歇猜得纳兰峥身份,才当了他的面,与她交代了那几句话的。但即便不是装睡时听闻了此番对话,凭公仪歇之能,一样能猜得蛛丝马迹。
他不过是为谨慎起见使了双重手段罢了。
公仪歇既已知晓此非是梦,第一反应便该思考纳兰峥究竟是谁。或者是因了那盘棋与后来的几句言语试探,或者是他曾在两年前于公仪老夫人临终病榻前听过纳兰峥的声音,或者是当年落水那桩事,再或者是旁的什么。总归他已猜了个八-九不离十。
湛明珩“嗯”了一声:“她落水当夜便投生在了魏国公府,我知晓此事是在不久前,顾侍郎却比我早两个年头,他未曾告诉你,想必是误会您不曾替她伸冤,唯恐此事传出去会不利于她。”
公仪歇当年不是未有机会知晓真相,却因其间误会层出不穷,令他无端失之交臂,最终致使了如今的种种恶果。
“池生做得对,连珠姐儿的母亲也如此想我,我又能怪得谁。是我这些年做了太多不光彩的事,羞于给人知晓。”他说及此一顿,惨笑了一声,“都是命……!”
千丝万缕的心绪,归结至终处,只剩了一句“都是命”。
湛明珩似乎也苦笑了一下。大概真是命吧。他与父亲也好,公仪歇与纳兰峥也好,顾池生也好……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