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节(2/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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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大惊,忙问是哪座楼,那厨妇指向南面寿山山脚那座楼。
    寿山两峰并峙,青嶂如屏,峰顶之上开凿深池,设有闸门,山坡垒叠灵璧紫石。开闸之时,水瀑喷涌,飞泻而下,汇入山脚一片大池,名叫雁池。池北矗立一座高楼,官家已经定名绛霄楼,是自南进入艮岳,迎面所见第一要紧之处,自然得构型雄秀、气象宏丽。这正是黄岐最擅长之处,他却丝毫不敢轻忽,花费了半个多月,才精构细设而成。楼体形制略似宫中睿谟殿,但瓴脊矫劲,飞檐秀逸,殿基一半悬架于雁池之上。楼身彩画,以金、红二色为主,后映飞瀑,前照碧水,宏壮之外,更增凌虚飞升之态,正合“绛霄”之意。他反复观摩,觉着这恐怕是自己生平第一佳构,当今世上,应无第二人。然而那厨妇所指,正是这座绛霄楼。
    他不肯信,忙问:“你莫不是看差了?”
    “哪会看差?云作头那张图上第一眼见的也是这座楼,也是五层,这般半架在水上,金金红红的耀人眼。这顶上屋脊也是这么飞飞翘翘的。窗扇也都门一般宽大,雕的也是祥云纹样。”
    黄岐再不疑心,其他还好,这窗扇他是大胆破了成例,特意加宽,以便推窗便能见雁池阔景。至于窗格雕花,他用云纹,是为了寄寓“绛霄瑞云”之意。他顿时惊住,云戴竟然偷窃自己心血,这里再无别人,自然是徒弟陈宽窃传给他。这时陈宽恰好进来,他装作无事,过去吃饭。那厨妇也再没多言,悄悄出去了。
    第二天,快到饭时,他有意支走陈宽,让他去洗笔。等那厨妇来送饭菜,他让她看图上另一座楼。那是南北两山之间,几十顷平阔青芜,中间一条御道,两侧数百块巨石林立,其间一块巨石更是高六仞、阔百围,名唤神运峰。那座楼背倚青山,正对神运峰。黄岐同样花费许多心思,依照那地形景致,独构出雁翅状楼形——主楼伟岸,雄立于前,两侧辅楼沿山形向两侧迂曲伸延。若从山顶俯瞰,便如一只鸿雁栖息于草海石滩之中。黄岐造楼,向来端平方正,从未有过这般巧思。相比绛霄楼,这幢楼更是意外之喜。
    谁知那厨妇一见之下,又惊叹起来:“这片楼也和云作头画的一样呢,我还多嘴问云作头,这楼是不是叫大雁楼,云作头笑说,这楼名得由官家钦定。”
    黄岐虽然有所预料,但真的听到,心头仍重重一撞,又悲又怒,说不出话来。倾心教导了二十来年的徒弟竟背叛自己,而那个自称无心名利、只爱园亭的野逸之人,行径更是如此卑下。他本欲立即冲到云戴那边,当面痛斥这盗贼,但随即想到,云戴自然会矢口抵赖,甚而反咬是他剽窃,他却拿不出证据来。徒弟陈宽既已做出这等事,自然也绝不会承认。
    一连几天,他都悲愤莫名,却毫无主意。他自幼就不善言语,只爱做木工,一做起这些活计,便全忘了时日饥渴。五六岁时,他已能独力做出木凳。十一二岁,便跟着父亲出去做工,造房屋木件,起先只是栏杆、叉子、篱墙等小木作,到十五六岁,他的手艺早已超过父亲,连同门扇、窗格、外檐、天花、楼梯、龛橱等四十多种小木作手艺,他已经全套精熟。
    十六岁那年,朝廷从内库拨钱,翻修景灵宫,黄岐和父亲也去应募。景灵宫是供奉皇灵、修国忌、行香礼之所,工程由将作监修内司大作头管领。黄岐领到的活儿是雕造窗扇。一座殿几十个窗扇原本只需一个样式,黄岐却觉着这景灵宫并非寻常之所,该显出皇家尊贵,便每一扇窗都选了一样瑞祥花式。这自然极费工时,却不会多得工钱。他宁愿白花一倍工,熬夜雕凿,每一个卷瓣都务求精细圆劲,一丝都不愿苟且。那大作头来验工时,看到那些窗扇,惊了一跳。再看他的年纪模样,有些不信。询问了一番后,才信了,随即问他愿不愿意拜师做学徒。他喜得说不出话,只会连连点头。那大作头却又说:“有句话我先得问明白。你学艺若只为谋衣食,便不必跟我。以你眼下这双手,已能稳稳端牢一碗好饭,跟我学艺,便得忘掉这些。每一门手艺,里头都住着个神灵,如日如天。我们学艺,不是为己,是为敬事这神灵。世间一切之乐,都难及被这神光照拂之乐。只是,唯有极尽心血、除尽杂念,方能得见这神光。所谓尽心始通神,忘己方成艺。你肯不肯舍了自己,全心为艺?”
    自小做木工活计,他从来不觉得苦,反倒觉着里头似乎有甘蜜一般,做得顺手顺心时,那甘蜜便似由手指流注到心里,说不出的甜畅。这时一听,才恍然大悟,那甘蜜正是神光。他忙重重点头,大声说:“我肯!”
    于是,那大作头便收了他,让他尽弃以前所学,从头学艺。先由小木作起,精熟之后,才转向柱额、铺作、檐顶等大木作。这一学便是十来年。等他能独自营造屋宅后,师傅又教他宫室庭园这些大计度、大营造。
    活了这五十年,他眼里心里全都是这木作,是真尽了心、忘了己。渐渐深入这门手艺后,也真切觉到里头确有一股神灵之气,与他心手感应。时常让他觉着,不是自己在做活计,而是木神借他之手,雕凿营建出一件件精绝之器、宏壮之楼。
    娶妻生子后,他原想将手艺传给儿子,但这时家境已经丰足,几个儿子都嫌木工活计太苦贱,没一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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