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节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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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那时候我约是六七岁年纪。有一回听了,只觉得铮铮悦耳,便非缠着他要学。陈家阿叔年纪小了阿父十多岁,为人又随和,向来都是兄长一般宠惯着我,自然便应下了。只是,自此便累得阿父想了各种法子记曲谱,好供我练习。”
    “像这样的曲谱,近两年间记了有一百六十多卷,积了满满五箱,后来十多年间辗转各处,家中的藏书散佚零落,那么多谱子如今也就独剩了这么一卷。”
    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摸上那卷已然积尘的沉黄色竹册,一个个符字细细摩挲过去……仿佛透过那些墨迹,追溯着昔年那些早已渺远的过往。
    过了许久,张敖方才掩了那卷谱子,只安静地坐在案前,抬眸看向她:“上回同公主说过,我八岁上,因为秦国朝廷悬赏捉拿阿父,于是只好举家逃逸。公主大约也听过,那一回,阿父的赏格是千金,而陈家阿叔是五百金……实是患难兄弟,于是二人便隐匿于陈地,比邻而居。”
    “那时候,日子过得颇是清贫,阿父他们两个便寻了监门小吏的差事,为了几钱微薄俸禄,时常会受上官的气。”
    “所以,后来陈王揭杆而起之后,阿父与陈家阿叔便去投奔……他们两个都不甘心怀抱一身才识,老死于乡野间。而最初的时候,不过是想着兄弟二人齐心协力,谋一场富贵,不必再受那些守门小吏的刻薄罢了。”
    “可,这世上,从来就是易共苦,难同甘的。”二十一岁的年轻王侯,握着那卷古旧的竹简,神色有些苍凉。
    “巨鹿之战时,因为阿父被围困城中,而危难之际陈家阿叔不肯发兵相救,自此二人生了嫌隙,乃至后来……一步步反目成仇,断情绝义。”
    “五年前,项羽分封诸侯,阿父得封常山王,而陈家阿叔只封了侯,所以心下不平。之后,竟率了兵马攻袭赵地,阿父落败,被赶出了封地。其后,便投奔了当时尚为汉王的陛下。”
    “三年前,陛下欲聚兵攻打项羽时,请陈家阿叔出兵相助。其时,他答应出兵,提出的唯一条件是——”
    张敖语声低得几不可闻:“以张耳项上人头为酬。”
    刘乐心下一震,登时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“最终,汉王无奈,只得寻了个相貌与阿父七八分相似的人,砍下首级函于匣中送予了他,这才成功聚兵。”
    “到后来,得知阿父未死,他一气之下,竟又叛了汉王。”
    张敖极力平静地说着,却掩不住眸间的苦笑。
    这,也算是当时广传天下的一出闹剧了罢。
    最终,在两年前,奉汉王刘邦之令,韩信与张耳攻陈馀,战胜之后,将其斩于泜水。
    昔年性命相托的刎颈之交,最终,情断义绝,不共戴天,也真叫人感慨世事浮云,人心易变。
    “如今,阿父同陈家阿叔皆已故去,留予我的旧物,也就是这一卷曲谱了。”他静静握着手中的瑟谱,好了许久,方开口道。
    二人皆是默然,室中静了许久。
    “这屋子里有些憋闷,公主同我出去走走如何?”半晌后,他温声开了口,邀同坐的少女一道起了身。
    出了书房,南侧不远处便是大片碧翠菁茂的竹林,幽篁深寂,离披倩郁,轶云蔽日,竹林间竟还引了一泓清溪流水,清可漱齿,曲可流觞。
    张敖与刘乐两人相偕闲步在圆润的卵石砌就的竹林小径间,尽目一派浅翠娇青怡人颜色,仿佛瞬时涤清了心头的大半积郁,使人心神为之一清。
    竹林间时有雀儿清脆鸣啭,声声入耳,在这清晨时分,格外令人心悦。
    眼前一方开阔处,置了张青石几,几畔碧草芳茂,如茵席一般延展开来,满目舒然的绿意。
    张敖与鲁元二人索性便在如茵碧草间席地坐了下来,静享清风,间聆鸟语。
    直到许久之后,他抬眸看着眼前神色怡然的少女,温颜开口道:“说起来,我也是许久未碰过瑟了,公主可有兴致听上一曲?”
    十六岁的少女怔了怔,有些意外地点头。
    不久,便见宫中侍从们搬了一张瑟,置在了那张青石几上。
    那是一架梓木瑟,乌漆素面,二十五弦,三尾长短不一的檀色岳山,无纹无饰,朴净无华却大气。
    “公主喜欢什么曲子?”眉目秀逸的年轻王侯,一袭素色直裾袍,就这么姿态随意地席地坐在了石几旁,抬眸笑向她道。
    刘乐实在少见他这般闲散又从容的模样,不禁愣了愣,她未理会他的话,却在他身旁不远处,拣了处地方倚着几竿高大的翠竹坐了下来。
    毕竟只是二八年华,那些被拘了太久的天性似乎在此时略略露出了些来,韶华的少女一身藕荷色襦裙,背倚着碧翠修竹,神色安恬地微微阖上眼,感觉着竹林间的清风扫过鬓发眉梢,满面扑来的尽是草木清芳……真是好不惬意!
    至于他先前的问题——她索性不理。十六来习惯了懂事与隐忍的刘乐,头一回想这般不束不拘地任性一次。
    张敖淡淡一笑,也不再问,只抚上了丝弦,右手五指随意拨了三二下,调好了音,右手轻挑,左手吟弦,奏起了前音,而后开始和着和声轻轻唱着一支曲子——
    “野有蔓草,零露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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