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节(2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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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“这是为师至交,你在他府上住一阵子。”
    齐帛远记得,当时十三岁的柳朝明站在府内中庭,十分安静地看着孟良离开。他面上似乎没甚么表情,一双十分好看的眼深如古井,眸底像蓄了一团雾气,整个人动也不动。
    齐帛远走上前去,温声道:“我听说,你叫柳朝明,是柳家后人。”
    然而这话如石沉大海,毫无回音。
    过了好一阵,柳朝明才回转身来。
    他微仰着下颌,眼帘却是垂着的,这副表情,像是在极力忍着甚么,须臾,他才淡淡道:“我不喜欢朝明二字,也没有家,你若不介意,可以唤我柳昀。”
    齐帛远尽量放轻语气:“好,柳昀,这两年你便跟着我,过一阵子我会带你去翰林进学。”
    他说着,回身往内府走,再一次温声道:“来。”
    齐帛远已快走到回廊了,身后却没有脚步声,他回头看去,柳朝明仍站在远处,又望向府门的方向。
    他到底还是年少,哪怕心思再深,也不愿被人轻易放弃。
    他想,自己明明已孜孜不息,尽全力跟着恩师做学问了。
    齐帛远问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    柳朝明沉默片刻,忽然缓缓地,无助地笑起来。
    那双十分好看的眸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风暴,吹散原本蓄在眸中的雾气。所有的情绪——惊诧,难以置信,愤怒与难过,全都毕现眼底。
    甚至连他的语气都是讥讽的:“孟先生不教我了吗?他怎么可以出尔反尔?”
    齐帛远震惊地看着这样的柳昀。
    旁人笑的时候都如春风和煦,可柳朝明一笑,恍恍一眼望去还好,若仔细看,才发现他所有深埋于心的不甘不忿都会自眼中曝露。
    齐帛远听说过柳家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的家教,亦知柳家人都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。
    可他没想到这样的家风竟会将一个资质当世无双的孩子逼成这样。
    他恍惚想起,柳昀在拜入孟良门下之前,仿佛是独自从柳家逃出来的。
    昔日景元帝身边三位谋士,谢煦是才情锦绣,明敏高智的,孟良是忠义耿介,是非分明的,齐帛远与他二人不一样,他是真正的书生,性情里自带一股温和儒雅的悲天悯人。
    他看着这样的柳昀,轻声道:“孟良只是外出办案,怕耽搁你进学,才将你放在我这里。你这么好的资质,他怎么舍得不要。”
    柳朝明眼里全是不信:“是吗?”
    齐帛远道:“你可以回孟府住,等他回来,但你要记得,这一年余,我是你的先生,你当日日与我晨昏定省,一日也不可耽搁。”
    柳朝明听到这里,一刻也不停顿地往府外走。
    他还没走出去,齐帛远又叫住他,说:“柳昀,你其实还是常笑些好,日后在我这里,你不必掩饰自己。”
    柳朝明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,抬步走了。
    时隔经年,当初那个无波无澜得像一汪江水的少年已长成静如深海,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的都察院首座,唯有在齐帛远面前,丝毫不掩饰自己。
    柳朝明接着方才封藩削藩的话头,续道:“就算朱悯达能顺利登基,接下来免不了要动干戈,征伐战乱,民生刚稳固一些又要堕于水火。真不知朱景元当初抢江山来做甚么,为了看他哪个儿子打起来更厉害些么?”
    齐帛远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机锋:“‘就算’?甚么意思?”
    柳朝明又讥诮地笑了一下:“文远侯不避世了?”
    齐帛远叹了一声:“罢了,为了一点旧情,陪几个故友争了半辈子江山,非我所愿也,日后的,就留给你们罢。”他说着,忽而淡然一笑,“知道你离开奉天殿后,陛下单独问了我甚么吗?”
    柳朝明想了一下:“苏时雨?”
    齐帛远道:“他问,谢煦除了一个孙女,可还有甚么后人。”
    柳朝明眉头微锁。
    齐帛远道:“其实你昨夜不必特意派人送信,苏时雨早已托人与我带了话,道明她是谢煦孙女了。”他笑道,“你担心过了,她到底是谢煦之后,虽身为女子,承她祖父之学,加之多年官场历练,已可独当一面,或许有一天,她能如谢煦一般算无遗策。”
    柳朝明冷笑道:“倘若谢相当真算无遗策,当年‘相祸’将起,他为何避于蜀中不逃?是算漏了自己会累及家人惨遭横祸吗?”
    齐帛远道:“这世间障眼法,大都脱不开一个‘情’字,谢煦是重情重义之人,他不信皇权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,所以他避之不逃,他要看看朱景元会做到甚么地步。”
    他说着,忽然看了柳朝明一眼,淡淡而笑:“就如你也一样,以你的智谋,难道看不出苏时雨早留了后手,可你还要多此一举地知会我一声,为甚么?仅仅因为你曾与孟良许下的诺言吗?”
    柳朝明未答这话。
    当初他发现苏时雨是女子,让她避于杭州时,她也曾问过一句:“大人图什么?是老御史临终前,大人承诺过要照顾我?”
    而彼时他心中觉得是,可一时间,又觉得不像是。
    柳朝明是明达之人,他大抵猜到那一丝“不像是”意味着甚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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