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节(3/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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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父,董叔叔说菜快凉了,叫我来催您快些。”
    裴钧思绪由此一顿,敛目平息,片刻后扬声回了句:“就来,你先去吧。”
    说罢他将手中薄纸放回书中,却在将书放回书架时微微一顿——仿似是前世在朝中十年履冰带出的惯然,叫他忽而又将那纸张拿出,垂眸一一细看而过,下一刻,他转手将薄纸扔进铜炉,眼见那暗火将上面的小字儿一一吞没了,这才掸掸袖子将《戏说文史》放在了书架里。
    可他推开房门一抬头,却见邓准还等在廊上,一时与他两相对眼。
    裴钧微微细目,反手慢慢带上房门,正要说话,竟见一个家丁小跑过来:“大人大人,后门儿有人抬了个大箱子,说是要送您呢!这——这可怎生好?”
    翻年二月便是新科春闱,没多少日子了,如今往裴钧这礼部尚书府里送箱子送书画的,其心便直如司马昭。
    裴钧一皱眉头正要摆手叫人回绝,可换念一想,却又转用抬起的手慢慢抹了把脸,徐徐渐渐地笑起来:“那箱子是谁送的?”
    家丁低声道:“兵部蒋侍郎,怕……怕有八百两……往上……”
    裴钧扭头问邓准:“蒋家明年有人参科?”
    邓准瓮声回了句:“师父,方才在青云监说您是茅坑那人,就……就是蒋老二。昨儿还在监里听他说,他爹寻了冯侍郎通融,只是冯侍郎好似没回话……”
    ——没回话。裴钧听到这儿便笑了一声,想来世上岂有见财不要之人?冯己如定是怕多收多错,到时候没有足够好卷可换,反而叫行贿之人落空,于是便畏畏缩缩地只敢收受一桩,如此无论如何也总能寻得一卷,叫行贿之人得个进士,当是稳妥。
    可这多少年来稳稳妥妥地进了冯己如口袋的银子,裴钧上辈子可是连影子都没瞧见过,最后还替他背了那莫须有的贪墨罪,冤得血都能吐好几口,这辈子既是这银子送到跟前儿了,他倒还真不如自个儿拿来玩一玩。
    ——不就是舞个弊,瞧冯己如那点儿出息。
    裴钧想到这里,便温声指使那家丁道:“去,把那箱子给我抬进来。”
    然后偏头将目光落在邓准身上,片刻后,微微一笑:“咱们,先吃饭。”
    第8章 其罪七 · 冒功
    入夜后,忠义侯府外新换的黄纸灯笼点上了莹莹的亮,小雪又下了一些,府里下人各做各事,静悄悄的。
    裴钧坐在内院书房里端着茶仔细翻看近来的部院文书,罚邓准端了个矮桌跪在地上,抄齐物论。
    邓准抄得也老实,只是抄到第三遍尾巴上时,到底有些难平起来:
    “师父,没几月就恩科了……”
    裴钧将礼部文书看完换了京兆的账本子,抬眉瞥了他一眼:“你觉这庄周内篇不会作考,嫌耽误事儿了?那你抱着砚台去砸人的时候怎不嫌耽误事儿?受个罚你还有话讲,是不是嫌五遍少了?”
    说着他把手里茶盏往桌上一放,“那就抄十遍。”
    邓准短眉顿蹙,赶紧低下头去再不敢言,握着笔吭哧吭哧继续写起来。
    裴钧摇头叹息再看回手里账册,将满眼的“税”和“盐”反复与前世记忆比对,至漏夜才回房安歇,睡下前不免还查一查门窗,摸一摸枕下,嘱咐董叔补了自己那补褂上的破洞,这才思索着前情后事,洗漱了,合被躺下。
    翌日一早鸡刚打鸣,一沓工工整整的齐物论已搁在了花厅桌上,旁边儿杯盘素净,摆着董叔端上的清粥小菜。
    裴钧穿好补褂坐在桌边儿,左右也没见邓准出来,便问董叔:“他人呢?还没起?”
    董叔“哎哟哟”地皱了眉头:“起了起了!那娃娃昨儿抄到四更,觉都没怎么睡,一早又来了个学监的人寻他,叫他一起上学呢,就已经出去了。”
    裴钧翻纸笺的手一顿,“学监的人,寻他?什么样的人?”
    跟着董叔的六斤听见了,忙插嘴道:“我瞧见了!那人同南山哥哥穿一样儿的衣裳呢,青布的,长得比我瘦,也没我高,说个话尖声细气儿。他从前也来过两回,只也不知叫什么,每回站在门外,托我喊了南山哥哥就走了,想是南山哥哥的熟人吧。”
    可裴钧却从不知道邓准有这号熟人。
    他忽而发现,前世他将半辈子心力都扑在了皇权官场社稷上,无从他顾,那十来年中好似就从未关注过他这学生平日究竟与何人相交、有何爱好,对其一举一动也未曾留意过,有事儿只将他呼来喝去作罢,未尝不是种做师父的失职。而这些他从未曾在意过的邓准的琐事,如今再叫他用十年为官后的眼力看来,又不免觉出些显眼和怪异。
    “下次再有人寻他,先来报与我知道。”裴钧搁下手里纸笺,端起粥来嘱咐董叔,“今日官中多事,我礼部、京兆都得去,许回得晚,夜饭就不必等了,你们瞧着先吃罢。”
    说罢匆匆用完早膳,他起身上了备好的轿,思索着去礼部还得入皇城,不免极易被宫中姜湛得知而寻去问话,便觉礼部的事儿也不急,不如拖一拖的好,于是就叫人抬着先往京兆司去了,想赶紧去瞧瞧眼下的一桩案子。
    本朝的京兆司,虽得名于前朝京兆府,却在本朝开初就由祖皇帝爷分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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