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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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声。
    顾茫在洗澡。
    这个认知像一击闷棍敲下来,敲得他眼前发晕。他简直都要憋疯了,血逆流而上,洇红了他的眼。他咬着嘴唇,把头转到一边,指甲早已陷入了掌心,勉强才把滔天的怒焰忍住。
    可顾茫如今还和他有什么关系?!他被欺辱也好,被折磨也好,就算被、被……跟他又有什么关系!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愤怒,忿恨竟随着岁月有增无减。
    为了不让自己失态,墨熄在小圆桌前坐了下来,沉默地闭上眼睛,他一面等着顾茫出来,一面在想,一会儿顾茫见到了自己,会是什么神情?
    一会儿自己见到了顾茫,又该说什么话语?
    就这样咬牙切齿地静了良久,连水声什么时候停止了,他都没有觉察到。
    直到屋子的灯烛又亮了一盏,他才蓦地回神,侧头睁眼,看见灯台边,一个穿着白色单衣的青年正安静地看着他,也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。
    那张脸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。
    只是瘦了一点。
    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。
    青年默默站着,衣襟松散,脖子上戴着法咒锁铐,赤着脚,漆黑的头发没有梳起,乖乖地垂在肩头,衬得那张脸苍白又瘦削,因此一双眼睛也就显得格外清亮。他刚刚清洗过自己,此刻头发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,从脖颈,流到锁骨,流到胸膛……蓦地隐匿在衣襟遮掩的阴影处,再也瞧不见,只留下几道隐隐绰绰的湿痕。
    顾茫。
    顾茫……
    屋里静的可怕,愈发衬得隔壁的男女欢爱声极度刺耳。
    墨熄眼眶仍是微红的,捏紧的指节也是在颤抖的,他瞪着那个男人,喉结攒动,想说什么,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。
    终于又见到了。终于再一次见到。
    之前胸臆中的那么多问题,却没有一个再能想的起来。
    他模糊的眼前唯一闪过的情形,竟是多年前战船上的那一幕,顾茫额前歪戴着夺来的蓝金色一字巾,滴血的刺刀抬起他的脸颊,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说,我真的会杀了你的。
    那时候墨熄觉得,或许这就是他们俩的终结了。
    可是现在,顾茫又立在他面前,眼神很沉和,不出声地望着他。
    说起来也很可笑,仇怨明明那么深,但这一瞬间,墨熄居然在怅惘于自己没有及时注意到顾茫的出现,以至于错过了顾茫看到自己的第一眼。
    而现在顾茫已坦然且毫无波动,就像看着这两年来每一个走进他房中的客人一样,不带一点墨熄所熟知的情绪。
    竟是这样宁静的重逢。
    宁静的简直有点异常。
    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,然后顾茫走过来,在墨熄旁边坐下。
    大概是这样平静的举动实在超出了墨熄的预料,虽然他脸上仍是八风不动,但人却下意识地往后了一点。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    顾茫忽然从桌上拿起一捆小小的竹简,默默递给他。
    墨熄不知所谓,但仍是接过了,借着微弱的烛光,将竹简打开。他一目十行,扫过上面的内容,但觉得一阵血热,一阵血凉。
    到最后,阖了眼,狠狠把竹简甩在了桌上!
    啪地一声。
    宁静被震碎了。
    “……顾茫。”墨熄盯着他,仍忍着,但眼里的熔流越来越盛,指节亦是格格作响,“你他妈的,疯了?”
    “你得选。”
    顾茫开口了。
    那么久之后,他们再见面,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三个字。居然还能够说的这样寡淡。
    他重新拿起竹简,再一次把它递到墨熄手里:“选一个。”
    “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?!”
    顾茫好像只会说这么一个字了:“选。”
    墨熄气得几乎要升天,胸口起伏着,一双黑亮的瞳眸里满是戾气,他眼里的红愈发隆盛了,愤怒、失望、恨意、悲伤,全成了映在他眼里的血色。
    他拿着那捆小小的竹简,半晌之后,再次掷在桌上。
    竹简被碰开了,那上面端端正正地列着落梅别苑的价码,从闲谈、陪酒,到泄愤、凌虐,到……到……
    墨熄蓦地把视线转开去。
    “你不选,那我该怎么办。”
    墨熄简直快被他逼疯了,偏偏还在忍耐,他是真的很暴躁,但也是真的很能忍,字句从牙关锉出:“什么怎么办。”
    顾茫平静地看着他,目光如无波古井:“你不是来嫖我的么?”
    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    墨熄的脸都僵住了。
    他不敢相信有一天这个字居然会落在他头上。
    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胃都开始痉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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