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节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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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好,你马上就去。”他拿起淡青冰纹帽筒上套着的一顶瓜皮帽,拍在老朱先生头上。
    “这些人都是山西的回回,这些老西真难说话。你今天找着他,就没的可说,他非要他的三分头。”
    “不管他怎么,要是今天拿不到钱我不要他的。”
    “三爷总是火烧眉毛一样。”
    “快去。我在你这儿打个盹,昨天打了一晚上麻将。”
    “你不上楼去一趟?刚才说老太太找你。”
    “就说我已经走了。给老太太一捉到,今天出去不成了。”
    但是他随即明白过来,他在这里不便,老朱先生没法开箱子,拿存折到钱庄去支钱。当然并没有什么山西回回,假托另一个人,讲条件比较便当,讨债也比较容易。他年纪虽然轻,借钱是老手了。
    “好好,我上去看看。你去你的,快点。”
    他上楼来,三个女人在外间坐着剥杏仁。他咕噜了一声“大嫂二嫂”,拖着张椅子转了个向,把袍子后身下摆一甩甩起来,骑着张椅子坐下来,立刻抓着杏仁一颗颗往嘴里丢。
    “你看他,”银娣说,“人家辛辛苦苦剥了一下半天,都给他吃了。”
    “是谁假传圣旨?老太太不在睡中觉?”
    “就快醒了,”三奶奶说。
    “三爷,你写给我的洋字到底是什么字?”大奶奶说。
    “什么字?”他茫然。
    “还要装佯,你骂人,给人家鞋上写着马蹄,”大奶奶说。
    他忍不住噗哧一笑,她就骂:
    “缺德!好好糟踏人家一双鞋子。”
    “可不是,”三奶奶说,“这镂空的花样真费工。今年还带着就兴这个。”
    “幸亏没穿出去,叫人看见笑死了。”大奶奶站起来出去了。
    “去换鞋去了,”银娣低声说。
    “穿在脚上?”他笑了起来。
    “还笑!”三奶奶说。
    “嗳,我的皮袍子呢?”他大声问她。
    “你先不要发脾气,”银娣抢着说,“是我一定不让她拿给你。到这时候才回来,回来换件衣裳又出去。”
    “天冷了不换衣裳?我冻死了二嫂不心疼?”
    她笑着把三奶奶一推。“要我心疼?心疼的在这儿。”
    “除非你跟二爷是这样。”三奶奶说。
    “我可没替二爷扯谎,替他担心事背着罪名。三爷你都不知道你少奶奶多贤惠。”
    三奶奶把那碗杏仁挪到他够不着的地方。“好了,留点给老太太舂杏仁茶。”
    “这东西有什么好吃,淡里呱叽的,”银娣正说着,他站起来捞了一大把。“嗳,你看!三奶奶也不管管他!”
    “她管没用,要二嫂管才服。”他说。
    “三奶奶你听听!”她作势要打他,结果只推了三奶奶一下,扑在她颈项上笑倒了。她拨弄着三奶奶钮扣上挂着的金三事儿,揣着捏着她纤瘦的肩膀,恨不得把她捏扁了。
    三奶奶受不了,站起来抽出肋下的手绢子擦擦手,也不望着三爷,说:“要开箱子趁老太太没起来。要什么皮袍子自己去拣。”她走了。
    “叫你去呢。”银娣说。
    他不作声,伸手把水仙花梗子上的红纸圈移上移下,眼睛像水仙花盆里的圆石头,紫黑的,有螺旋形的花纹,浸在水里,上面有点浮光。
    “咦,我的指甲套呢?”她只有小指甲留长了,戴着刻花金指甲套。
    “都是你打人打掉了。”他说。
    “快拿来。”
    “咦,奇怪,怎么见得是我拿的?”
    “快拿来还我。不还我真打了。”她又扬起手来。
    “还要打人?”他把一只肩膀凑上来。“要不就算打我一下,这样子叫人痒痒。”
    “你还不还?”她睇着他。
    “二嫂唱个歌就还你。”
    “我哪会唱什么歌?”
    “我听见你唱的。”
    “不要瞎说。”
    “那天在阳台上一个人呱呱唧唧的不是你?”
    她红了脸。“没有的事。”
    “快唱。”
    “是真不会。真的。”
    “唱,唱,”他轻声说,站到她跟前低着头看着她。她也不知道怎么,坐着不动。他的脸从底下望上去更俊秀了。站得近是让她好低低地唱,不怕人听见。他的袍子下摆拂在她脚面上,太甜蜜了,在她仿佛有半天工夫。这间房在他们四周站着,太阳刚照到冰纹花瓶里插着的一只鸡毛帚,只照亮了一撮柔软的棕色的毛。一盆玉兰花种在黄白色玉盆里,暗绿玉璞雕的兰叶在阳光中现出一层灰尘,中间一道折纹,肥阔的叶子托着一片灰白。一只景泰蓝时钟坐在玻璃罩子里滴嗒。单独相处的一刹那去得太快,太难得了,越危险,越使人陶醉。他也醉了,她可以觉得。
    “你看,我拣来的,还不错?”他翘起小指头,戴着她的金指甲套在她面前一晃。她要是扑上去抢,一定会给他搂住了。她斜瞪了他一眼,在水碗里浸了浸手,把两寸多长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向他一弹,溅他一脸水。
    她看见他一躲,同时听见背后的脚步声。大奶奶进来,他已经坐下了。她飞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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