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节(2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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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将他拉走,极不耐烦道:“走走走,你算命去找算命的呀,跑我这里来做什么!我又不会算命!”
    当舅爷宣布要在八十大寿那天拆掉老宅的时候,第一个反对的就是那人。
    他家里人拽都拽不住,他不敢进舅爷的老宅子,就冲到舅爷的儿子家里,要跟舅爷的儿子吵架。
    村里人都笑话他,说,你又不是他家里人,关你什么事。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。
    那人将脑袋一横,说,我还就要管了!要拆掉那老宅子,先把我骨头拆了!
    舅爷的儿孙们被这个倔老头弄得哭笑不得。
    我从北京回到岳阳后的那几天天气都不太好,乌云压阵,却不下一滴雨。山上有一种不知道名字的鸟不停地叫唤——洗哒坎洗哒坎洗哒坎。村里人避繁就简唤这种鸟叫“洗哒坎”,在本地方言里,洗哒坎就是雨水洗了田坎的意思。它一般在雨后才叫得欢,好像它比谁都更早发现雨后清新的情景。可是这些天还没有下雨它就开始叫唤了。不过空气确实潮湿得很,仿佛伸手随便在空中抓一把都能攥出水来。
    村里的老人说,现在天气越来越不正常了,极端天气经常出现,弄得鸟儿虫儿都分不清春夏秋冬和雷雨阴晴了。
    舅爷生日那天,我们一家早早就出发了。从常山走到画眉,再到洪家段,这是一段不近的距离。到画眉之后,在爷爷家坐了一会儿,叫上爷爷和舅舅一起走。
    我们五个人刚走到画眉的老河边上,正要过桥的时候碰到了扛着锄头回来的炎爹。
    炎爹亲切地给我打招呼:“画眉长大的外孙回来啦?”
    爷爷呵呵地笑。
    我忙喊了一声“炎爹”。
    炎爹点点头,将我拉到一旁,问道:“你得了那个乌龟后,做了梦没有?你真的放生了吧?不会藏着舍不得吧?”
    我说:“我倒没有做梦。乌龟是真的放了,我也不敢留着啊。”我一边说一边想,世界上果然没有不漏风的墙。
    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,给我一个大拇指,爽朗地笑道:“那就好!你去跟你爷爷走亲戚吧。有时间跟我和你爷爷聊聊。不过你嫌我们老的话那就算了。没事的。谁还喜欢跟我们这些脱离时代的人闲扯啊!哈哈哈。”
    我不好作答。
    他将我往前一推,叫我跟上爷爷他们。
    “他跟你说些什么呢?”舅舅问道。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我回头朝炎爹看去,在阴沉沉的天色下,他的背影显得特别沉重,仿佛是刚刚谢幕准备离去的演员,之前还活跃在舞台上,灯光闪耀,转眼就黯然离开。
    小时候跟着奶奶去洪家段,我在同样的位置无数次回头,看见画眉村的房屋高高低低,爷爷的房子在其中显得特别亲切熟悉,每次暂时离开的时候都盼着早点儿回来,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。每次回来,走到老河边上就开始狂奔,恨不能扑进老屋的怀抱。
    现在我虽然长高了,但是踮起脚也看不到爷爷的老屋了。雪白的楼房越来越多,将老屋挡得严严实实。
    去洪家段的路我还是记得的。虽然脚下的路都成了水泥路。
    进洪家段的时候,我又看到了舅爷的老宅子。在我的记忆里,它是那么地高大,那么有气势。可是这次看到的老宅子仿佛缩小了,远远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么好。
    我正要往老宅方向走,妈妈喊道:“亮仔,那里没人住了。你还去干什么?舅爷病了,已经搬到舅舅家里了。”
    “病了?”我问道。
    爸爸说道:“能不病吗?你看看那个老房子,都长满青苔了,天井里的水也排不出去,都臭了。一到下雨天,外面下大雨,屋里下小雨。”
    爷爷笑道:“唉,人一老,房子也老了。”
    舅舅将手一挥,说:“本来就该退出历史舞台了。”
    到了舅爷的儿子家门口,舅舅拉了我一下,指了指远处,说:“你看,就是那个人不让拆房子。”
    我顺着舅舅指的方向看去,看见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坐在老宅的侧面。之前因为角度,我没有看到他。老头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,好像在瞌睡。他的头发和胡子非常乱,人又特别瘦,像只老鼠晒太阳似的缩在那里。可惜没有太阳。
    “他坐那干什么?”我问。
    “他怕舅爷的家人偷偷将老宅子拆掉,所以在那里守着,听说他守了两三天了。舅爷一病倒,他就过来了。”舅舅说。
    这时舅爷的儿子出来迎接我们。他见我们正在谈论那个老头,瞟了那边一眼,轻蔑道:“让他守着吧。该拆还得拆。又不是他的房子,真是!”
    舅爷的寿宴进行得顺顺利利,那个老头并没有来干扰客人。
    我坐在堂屋里吃饭的时候,忍不住看了他好几次,他一动也不动。我的心里不禁担忧起来,莫不是他已经死了吧?
    饭桌上有人议论说,舅爷平时红光满面,健健康康,比人家五六十岁的老人还要精神,怎么一到八十岁大寿就病倒了呢?
    有人回答说,久病反而成良医,很少或者几乎不病的人倘若一生病就是大病。舅爷就是这个情况。
    关系更近一点儿的亲戚说,舅爷得的不是一般的病,恐怕是心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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