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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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好小梨领着,她才到达。
    闻人椿推开了房门,匆匆迈几步,又推开了柜门。她猝不及防,见着了那一身刺眼的喜服,浓得就像临安城里最好的匠人调制的颜料。
    一笔,一点,浓厚得再也擦不去。
    她下意识地用一件洗得陈旧的衣服盖在上头,然后一件件衣衫从头翻起。柜子里并没有惨白的、死白的、一眼就能看出哀伤的衣衫。因霍钰夸过一回,说她穿嫩色好看,她的柜子早就被芽绿、鹅黄填满。找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找到一件乌灰的。
    小梨见她一直没有动静,主动搭话:“椿姑娘,主君让我每日都要来打扫这间屋子。”
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”
    “主君好似也不相信你会死。”她诚惶诚恐地开口,以为闻人椿知道了能好受一些。
    可闻人椿并不接话,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裹,从屏风后面快步走出:“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?”
    “椿姑娘,今日……”
    “我会同他好好讲,不会不识趣的。”
    “椿姑娘,主君和……和大娘子该是要拜堂了。”
    许霍二府请城中最好的方士排了霍钰与许还琼的八字,此刻便是吉时良辰。
    天公赏光,留一段又和煦又明亮的光,送一缕轻轻悠悠的细风。
    许还琼着一身玉绿色喜服,面前掩着一把金缕扇,她缓缓入门,像曲水流觞在翠玉中滚动。终是等到了,千帆过尽、历经挫折,她和钰哥哥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之中。
    他们会举案齐眉、会瓜瓞延绵。
    他们会有圆满荣华的一生。
    “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三……”司仪的唱词响极了,廊上缠着的红缎子都被唱得似要飞起来。
    闻人椿在红缎子下飞快地小跑起来,她的步子迈得还不够快、躲得还不够远,终究还是将祝贺的鼎沸场面听了个明明白白。
    同霍钰对质?
    她不想了,她连眼前这一刻都受不住。何况是看着红衣的他站在自己面前,说他娶了新妇进门。
    出了府,有药铺的伙计认出了她。他们结伴而来,想讨杯喜酒喝,却被闻人椿吓得惊恐不已。好在他们胆大,很快便知道并非白日见鬼。
    闻人椿不想再生事端,轻巧地解释道:“我命大,在野树林里晃了一圈,只受了些惊吓罢了。”
    “是是是,吉人自有天相嘛。”有个嘴巴利索的伙计接了话。
    “铺子里还有人守着吧。”闻人椿又问。
    “留了个新伙计看店。”
    “噢,那我去替他。”
    “椿姑娘你不去吃酒吗?”
    闻人椿淡淡笑了下,她以为自己嘲讽得明显了,伙计们却没看出来。
    “你们男人喝酒热闹。我呢,就等过些时日,再向主君与大娘子讨一顿好吃的。”
    “也是哦,椿姑娘与主君关系好着呢。”偏有不会说话的人非要插嘴。其它几位伙计连忙押着他告辞。
    “你究竟会不会讲话!”
    “你们昨晚还跟我说椿姑娘和主君过去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是什么是,主仆之谊懂不懂。言多必失,这一句你怎么记不住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伙计们的声音远了,又近了,它们在闻人椿的脑袋中反反复复地环绕。闻人椿觉得脑袋都要被撑开了,却始终知道不能停下步子。
    陈隽的尸首还在棺材铺里躺着。
    她从包裹里拿出一些碎银交给棺材铺的伙计,伙计盘点清楚,便将押在铺子里的玉椿花还给了她。
    那是她身上最宝贝、最值钱的物件了,如今真的摘下,她好像不愿再戴上了。
    只是彻底舍弃……闻人椿感受着花瓣的纹理,气馁地摇了摇头,仍是将那枚玉椿花塞回了包裹中。
    她问伙计:“此刻能否将人送到文家药铺的后山了?”
    来时她便问过一样的话,可伙计讲,今日城中有贵人出嫁,棺材不宜冲撞,得等人礼成,才好从小路上绕去。
    现在该是礼成了,伙计点点头。
    葬完陈隽,天上落了几滴雨,闻人椿抹了抹自己的脸。她感谢这点雨,因它还是心疼陈隽的,让她这个唯一的送葬人的脸庞不至于太干燥、太寡淡。
    她实在不知为何,明明心如刀绞,今日却怎么也哭不出来。
    大抵昨夜抱着陈隽在船上哭得太久了吧。
    为什么她没有哭死过去。
    念头只是一闪而过。
    闻人椿告诉自己要活下去,这条命是陈隽拿自己的命换来的,她不能浪费他的心意。
    后山清冷,香灰也烧到了根,棺材铺伙计忙着收工。
    他们瞧她只身一人,不好意思让她落单,便问:“姑娘,你同我们一道走吗?”
    闻人椿跪在墓前,又续了一支香,摇着头说道:“他客死异乡,回家的路要久一些。”说话时,有风迎面而来,香灰的屑随之飘到闻人椿的鼻子里,她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。
    伙计便讲:“你瞧,这是亡者不忍心看你受罪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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