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1节(2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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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冷酷且毫无回旋的余地。
    在进城的第一天,圣城死于士兵枪口下的人数是当天死于天花的十倍以上。
    第二天,六倍。
    第三天,三倍。
    从第四天起,死于枪口下的人数终于开始少于死于天花的,数字渐渐低下去,但仍每天都有。道尔顿不要求所有人都不会违反命令,只需要范围在可控之内。
    瞄准、扣动扳机、装填子弹、重新瞄准。
    日子好像只剩下这么单调的几个动作,死的那么多人里,道尔顿亲手杀的,就占了快一半。即使是跟随他最久的副官,现在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喧闹。士兵们依旧敬畏他,比以往更加敬畏,但这敬畏里畏惧的成分可能更多。
    一个人,能面不改色射杀手无寸铁的普通人,不论对方是苍老还是年轻,是男人还是女人,是妇女还是儿童,这样的一个屠夫被害怕不是很正常吗?
    道尔顿漫不经心地想着,给枪一发一发地装填好子弹。
    装填好子弹,隔离区方向传来喧哗。
    道尔顿抬起眼。
    原本的大教堂被划为了隔离区,朝圣者叩拜的石砖上躺满了哀嚎呻吟的病人。十二圣徒的雕像环绕四周,投下长长的斜影。其中几尊圣徒雕像的基座上沾满了深褐发黑的液体,是无法忍耐下去的病人一头撞死在上面。
    “求求你们,我的孩子他活着!!!他没有生病——他活着啊!”
    一名抱着孩子被送过来的母亲哭着,在地上匍匐。
    在见到隔离区中的悲惨情形时,这名原本怯弱如羔羊的妇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,转身就要从士兵的封锁中逃走。副官一枪射中她的膝盖,大声地呵斥着,让她进去。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,状若疯癫地抬起布满红疹的脸,用双臂将孩子举起。
    “他没有生病啊!!!”
    她悲嚎着。
    隔离区里骚动起来,副官瞥见了包裹里孩子的脸,青白发紫……早就死了。巨大的酸楚击中了他,骚动逐渐变大,枪口对准这名母亲,副官手指颤动着,怎么也无法扣下。
    砰。
    枪声响起。
    哭嚎戛然而止,副官看见妇人摇晃了一下,尔后歪斜着栽倒。死去的婴儿掉落在地上,滚动了一圈,露出青紫的脸孔对着天空。副官缓缓地将僵硬得好像无法弯曲的手指从扳机处移开。
    骚动平息了。
    道尔顿垂下枪,转身离开。
    走在圣城的街道里,道尔顿能够感觉到来自各个方向,各个角落阴影里的目光,饱含怨恨、恐惧和排斥。如果可以,他倒希望所有丧命的人都是死在他的枪口下,所有怨毒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。
    射杀战场上的敌人和射杀手无寸铁的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。
    前者是荣耀,后者是负罪。
    道尔顿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,换做以前,他不会去想什么负罪不负罪。非要说的话,大概是很早以前,他就把属于“道尔顿·罗伯特”的良知埋进了土里。后来,他喜欢上了一个人,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,想知道她会做什么,于是又从土里把快要腐烂的良知给挖了出来,重新放回心脏。
    大概人没有良知会更快乐。
    一旦有了良知,就会觉得像胸口烧着一团火,时时刻刻地拷问与折磨着,炽热着,也苦痛着。每当这种时候,在热与苦里,他有种她的幻影走在他身边的错觉。
    道尔顿算了一下时间和军队行进的速度,猜测现在她已经回到罗兰帝国了。偶尔,在不用开枪的间隙,他也会想想这个时间点,女王会做什么。是在阅读文件,还是在和官员谈话,她会把写满的那本本子直接收起来,还是会翻开,看那么一两眼?
    路过一片死寂的房子时,道尔顿停下了脚步。
    一群人趴在地上,从土里挖草根出来。
    除了瘟疫外,还有另外一件可怖的事:
    饥饿。
    圣城人口很多,但本身生产和囤积的粮食却很少。它是教皇国内的商业中心枢纽,整座城市就像一颗心脏,依靠其他地区输送过来的血液维系生命。圣城之后,连同心脏的血管就被切断了,失去血液,这座城市衰败枯萎得比什么都快。
    罗德里的确有在调运物资,但这些被送进来的物资,首先要供应给士兵,剩下的才能考虑救济普通人。
    挖树根里的有名老妇人,蜷缩在脏兮兮的衣服里,动作很慢。她挖着挖着,干脆坐在那里不动,埋头啜泣起来。
    道尔顿看了一眼,走过去,把一块面包递给她。
    其他人顿时投来垂涎嫉妒的目光,当道尔顿冷冷地扫过去后,那些人立刻又低下头。
    老妇人一开始像没反应过来,愣了一会儿,才仓皇地伸出手去。她低着头,含含糊糊地说着一些分辨不清的感激话语,接过面包的瞬间,那十指干枯的手指突然像老猫般深深抓进道尔顿手背,一大口唾沫同时喷了上去。
    被道尔顿摔开后,老人放声笑了起来。
    她的声音不再含糊,而是又尖又高。包裹着头发的围巾散开,被围巾遮盖的两腮旁边有因为肤色黝黑不太容易发现的红点。
    草地上的人尖叫起来,立刻四散逃开。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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