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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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里,南平的装扮倒也不是很扎眼。她发上被蒙住朴素毛葛头巾,取代了原先的步摇与宝冠。
    但此时措仑目光沉得坠人,好像要把她从人群中拎了出来,从轻巧的短发到裸露的雪白颈子,仔仔细细打量个遍。
    ——随侍说的没错,她当真把头发绞了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这是命都不要,也要表忠吗?
    南平的瞌睡全醒了。
    她露出的耳朵尖都被看得通红滚烫,略有几分心虚。明明是依俗断发,但此举算是抗了措仑的旨,委婉向少年表示自己不从的心意,不知对方会作何反应。
    而措仑在等南平开口,好豁免她起来。
    他如今身居高位,总不好当众对德加的妻子嘘寒问暖。只要对方给个台阶,他就能顺势下来,两个人去殿外把隔阂摊开了说。
    南平冰雪聪明,不可能不懂。但她一动不动,睡着了似的。
    长明灯被风吹得摆动,浸在死一般沉寂里。
    半晌少年没说话,面色沉郁。接着袖子一甩,带着气转身离去。
    这点怒火随着少年离开南平的时间越久,烧的越旺。及至从宴厅回到寝宫里时,措仑已是出离愤怒了。
    他不相信南平不明白自己的用意。
    明明两个人说好的,她却偏要对着干。对着干也就罢了,许是有其他苦衷,说明白了便好。但今天她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跪在那里,既不看他,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。
    难不成是想和他有意避嫌么?
    如果不是背负王冠,措仑是很想向南平问个究竟的。
    但当时殿中的眼睛全在盯着他,一心窥探上位者的想法,让他一个字也没法吐出来。
    真是憋屈!
    想到此,措仑恨恨的踹了一脚矮案,轰隆一声,台上的华美酒食便倾泻下来。身旁的奴仆吓得脸色苍白,头都不敢抬,生怕触及圣怒,失了性命。
    措仑喘着粗气抬眼望去,只看到了一片颤抖的后脑勺。
    寒意彻骨,冲淡了愤怒。
    他为这场景突然怔住,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,好似暴君一般。
    良久少年叹了口气,俯身去捡咕噜到脚边的银酒盏。而有个机灵奴仆已经嗅出主子和缓的迹象,连滚带爬的奔过来,抢先帮措仑把杯子拾了起来。
    一个人做了表率,没被责罚,自然就有其他人跟着。很快殿内忙碌起来,规制的井井有条。
    措仑立在中央,身边明明团团转着无数人,却从未如此孤独过。
    *
    南平跪在宴厅之中,不知为何心里坠得慌,压在胃上,喘不过来气。
    她想到了措仑会生气,毕竟前段时间他们走的太近了些,很有点情投意合的错觉。若能借此机会暗示清楚,倒也好。
    但当真看到措仑郁郁寡欢时,她却也不好受起来。
    斩断一段情,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,都无异于刮骨疗伤,对措仑是剧痛,而南平亦是。
    她一忽是后悔和心软,一忽是劝自己要狠心。
    柔肠百结熬了多半个时辰,却有随侍带着一个软垫前来,特特呈给南平。
    “王上说夜里冷,怕您着凉。”
    ——就是闹别扭,他也是想着她的。
    殿上众人的目光里包含深意,连玛索多都诧异的望过来,好像窥探到一段秘辛。
    南平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涨,若是接了这垫子,就是退了一步。可若是不接这垫子,便是不给新帝脸面。
    她犹豫片刻,最终还是受了赏,温声道:“请带句话,让陛下也保重身体。”
    随侍满意的回去复命。
    因为南平的这句场面话,措仑长舒了口气。
    “知道了,你退下吧。”他淡淡的与随侍说。
    待到孤身一人时,少年才忍不住四仰八叉躺在毡垫上,反复思量南平的那句“保重”。冷静下来后,他也想明白了。南平顾忌自己的声望,那无非就是多等些时日,他等得起。
    待他抽出空好好和南平聊聊,肯定会重归于好——如此亲密的两个人,哪里会有隔夜仇呢。
    只是他一直没有抽出空来。
    先是政务缠身,紧邻着三日后,赵泽带队的东齐使团便到了。
    *
    赵泽踏进高城质朴的大殿时,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繁复的异域装潢,不是堆积如山的宴请佳肴,不是歌舞蹁跹的舞伎,而是高位上的新帝。
    少年模样极俊,许是眼睛大的缘故,面相瞧着就亲和。听闻此地的男人善武,他应是也常年骑射,举手投足间张弛有度。
    看起来比传闻中的瓒多好相与不少。
    “见过陛下。”赵泽在心里有了思量,于是温声行礼。
    他虚虚的半跪,擎等措仑的一声“起”。按理说不过片刻对方就会免礼,然而停了半晌,都没个动静。这个姿势着实辛苦,赵泽又偱礼不能抬头,不过一小会功夫,汗就洇湿了脊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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