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四章破晓(2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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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律管不到的法外之地。
    边地流民、落难贵胄、戴罪案犯、妖族术士。如果将这鬼城翻个底朝天,搜出来的陈年旧案够叁司诸官不眠不休判上几十年。
    天理人情、国法家规,在此处都变得含混不明。人人都有冤屈,却也都不是清白无辜之人。
    况且,这世上哪有清白无辜之人。
    她独自去了长寿寺,轻车熟路地走至地藏殿,划破手指进了丰都市。虽然已不是安府君的门客,但此处的血统禁制却依旧奈何不了她。
    换句话说,只要安府君不杀了她,她就可以随时随地潜入丰都市。
    安府君当初相信她是铁了心,定要斩断过去与丰都市的长久联系,但也相信她不会在离开之后,将此处的秘密公诸于世,让鬼城再次遭受灭顶之灾。
    这是在黑暗中试炼叁年,互相凭本能得出的结论。
    她行走在熟悉的洛阳道上,远处永业塔依然巍峨高耸,灯火粼粼,城中熙攘热闹,与地上一般无二,只是多了鬼气森森。
    今年关内大旱,春苗无收,又有许多不堪重税逃离故土的灾民来到洛阳,冒死进丰都市寻求庇护。安府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只要有中间人作保、又愿折掉两年寿命的,都收了进来,一时间丰都市人丁兴旺鸡飞狗跳,竟然颇有盛世气象。
    她看见衣着褴褛的小孩子手拿纸糊的灯笼,一路欢笑着跑过去。
    看见断腿的伤兵坐在路边唱曲,好与酒家娘子换一碗热酒。
    看见七旬老翁背着米不堪重负,立刻即有青年替他扛过来向前走。
    此处是被地上遗弃之人的桃花源。有罪孽,也有希望。
    武太后革故鼎新十年,重刑名,严法度,薄税赋,开耕地,众多寒门从此一跃而起,然而,也有人不幸成了新政的祭品。
    朝政板荡,先死的,往往是最脆弱的黎民。
    这也是她迟迟没有怀疑安府君的原因,尽管他一直十分可疑。
    一旦拔刀出鞘,朝廷法度绝对无法容忍这样一个异端在天子脚下存在,届时,株连的就不仅仅是数个案犯,而是整个鬼城。
    她知道这场命定的战争迟早会来,只是天真地希望能来得再迟一些。
    她戴着从十叁娘子处借来的兜帽一路潜行,径直去往安府君的府邸。丰都市藏不住生人,她到来的消息,怕是早已经传到了安宅。
    然而在她穿过最后一个坊门时,却倏忽看见一个人影跑过,是安金藏。
    她迈开步追了过去,那人只是没命地向前跑,身姿矫健,翻墙越瓦。她紧紧跟在他身后,却发现他时不时还向后望一望,好像在确认她是否还在追。
    不像是逃跑,倒像是在引导她去某个地方。
    她一路跟着,街巷越来越狭窄寂静,最后到了一处无人的庭院,安金藏终于转过身,她正要拔刀,对方却瞬间移到她跟前,冰冷刀刃抵上她脖颈。
    刀口平直,双开刃,有血槽。一把旧陌刀。
    “大人,在汝心中,叁司的律法,与丰都市的规矩,哪一个更重。”
    刃口锋利,再近一寸就会要她的命。她想着含冤的孙夫子、失踪的王将军,想起家破人亡的李崔巍,又想起阖家罹难的十叁娘子,认真答道:
    “叁司的律法。”
    安金藏冷哼一声,刀刃却移远了一些:
    “叁司的律法,如今不过一张废纸。”
    她不动声色,眼睛却瞟着他手腕的动作:“若是无人遵守,律法从来只是一张废纸。”
    安金藏与她僵持了一会,突然卸了刀上的力,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    “在下有冤屈,须面陈鸾仪卫。此前时机未到,多有唐突。”
    他带她走到庭院另一侧,花木清幽,院墙上爬满紫藤,墙下有一个简陋祭坛,上有木牌,刻着南市春九娘。
    “九娘是狐族。”  他低下头去,认真拨弄炉里的香灰。
    “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,两小无猜。后来她被选入教坊,我即去了太常寺做乐工。不久她因舞技超绝,得太子青眼,征召入府,我为她高兴。”
    “谁知她猝然横死,却是因为听了不该听的,看了不该看的。豫王说她是贼,我不信。”
    他用手朝脸上抹了抹,像是被香灰迷了眼睛。
    李知容想起在春九娘宅中发现的商路图,豫王一直在寻找它的下落。如果说她真偷了什么,应当就是那幅图。
    “豫王于我有知遇之恩,我阿耶又是大唐的忠臣,故而为了结后事,拖延到此时。”
    他突然开始刨九娘祭坛前的土,把李知容吓了一跳。难不成土里埋着谁的尸首?
    他用刀、用手刨了寸许,又拂去浮土后,她看见太阳照射下,坑中闪着微光。
    她上前又深挖了一些,终于看清,那土下埋着的不是人,而是陌刀,层层迭迭,不知其数。
    “阿耶死后,豫王善待归化长安的沙陀军遗孤。故而,我自入太常寺起,即为豫王府门客。留守长安的数百沙陀军余部,皆归豫王暗中驱使。”
    “谁知就在四月,留守长安的余部全军覆没,听说是被人下了迷药,自相残杀而死。毒药正是我曾亲自为公主府采买过的阿芙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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