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节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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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放空眼神的同时,容裔恰到近前,修长的指间把玩一管小羊毫。
    那是写簪头小揩所用,最细最软的羊腋毫,笔尖上尚沾着未洗的青砂墨。
    男人玩转着笔倚肘弯身,往女子的浅眉上看了眼,一笑,当着云裳面前,横笔在舌尖轻轻濡捻。
    舌上留下一道青色细峰,而那聚成一线的工笔,稳稳描上女子眉线。
    他用最放浪不羁的样子,做着浑如最寻常人家的君婿早起伺候娘子的事情。
    云裳以为自己会嫌脏,然而她的心腔却恍然轻悸。
    “掖庭无余钱,别说眉笔,有时衣裳都裁不起。”她听容裔用他特有的低靡随意的嗓音道:“后来我想出这个法子给我娘画眉,比青黛经久。所以你放心,我技术很好,不会画丑你。”
    云裳心尖又是一颤。
    即使她不甚了解容裔,亦知摄政王少时在掖庭的经历与他身世不详的母亲是他的两大禁忌。此前她托夜莺秘密查访,不过探到凤毛麟角,如今他却如此自然地对她说了出来。
    为什么,只因她痴傻听不懂?
    可容裔也不像个会随便倾诉心事之人啊。
    而且他此时看起来……兴致极高,好像落下多年的手艺重新有了用武之地。
    二人呼吸相闻,云裳的心乱了。她做事习惯有一是一,一人之事绝不迁连家人。从容裔的话里行间,她听得出他对他的母亲十分怀缅,而摄政王生母之死至今对外是个谜,那么这一定是他心头一道不能触碰的逆鳞。
    现在这道伤疤却因为她的伪装,令容裔对着她毫无保留地撕开了。
    愧疚心陡生。
    不是她无原则地心软,盖因她心底也有个不能碰的七寸,所以一时物伤其类了。
    亡者为大,不当用以算计欺骗。
    “姑娘好看。”最后一笔描成,容裔放下眉笔,满意端详。
    云裳不动如山。等不到她的反应,容裔有些没奈何地挑了下眉头。
    瞥眼银蝌水漏,抬手在女子头顶揉了一把:“今日有个大议会,不能陪你了,你在这儿乖乖的。”
    待他磨磨蹭蹭地离开后,云裳始动眼眸投向镜中。
    镜中少女一弯黛眉如新柳,浑如出自名家妙笔,左右形状分毫不差,即便春风相裁,也不过如此了。
    哪怕云裳自己动手,也不会画得更尽善尽美一分。
    女子有些没法子地叹息一声,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。
    ·
    “韶白、窃蓝,你们进来。”
    韶白在外间听见姑娘唤她,整个人先是一呆,继而一双杏眼被水色蒙了一层,手不跟脚地跑进来:“姑娘,你好啦!你这几日吓坏我了!”
    云裳含笑按按耳朵,“这是我的不是,回头向你们赔礼。”
    窃蓝见姑娘言语如常,稍一思量便明白过来,不可置信道:“姑娘您是……”
    云裳点点头,余话回家解释不迟,眼下且命二人收拾东西,预备打道回府。
    她来时是只身一人,用物一概为王府所备,但女子家私用的物件,断没有留在外头的道理。
    在王府周旋这几日,本是为了打探容裔,但满以为冷漠无心的一个人,忽然给她来这么温情一招——云裳吃软不吃硬,在脸皮厚度这方面自认弗如。
    想离开王府,便要先向容裔摊牌,去往他书房的路上云裳胡乱想:容裔得知自己被骗了以后,会露出什么表情呢?左不会后悔替她画眉了吧……
    一路上王府仆役见云裳则颔首躬身,王爷许此女出入无忌,便也无暗卫出面拦阻。
    付六不知从谁嘴里得到消息,激动地来到清翡阁:“姑娘当真地清醒好转了?奴才便去告诉王爷这大好消息!”
    韶白忙着收姑娘穿过的衣裳没空闲,窃蓝出来淡道:“不劳总管费心,我家姑娘自去向王爷辞行了。”
    付六一愣,脸上喜色还未褪,不好的预感升上来,“姑娘、去哪儿见王爷?”
    窃蓝向东面檐角雕白玉的阁子努嘴,“王爷的书房。”
    天爷!付六双眼猝黑,当即没站稳跌下阶子,试霜阁哪里是王爷的书房,那可是闲者靠近格杀勿论的大楚小朝廷啊!
    ·
    试霜阁内,男人倚身坐在渌沉楠木书案后,束发未笄冠,手里把玩着一枝青墨细毫,比平素多了分慵懒之色。
    与此相对的,是鼎墀下文渊阁阁老快气上天的两缕白羊胡:
    “毛羽不丰者不可以高飞,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!*王爷既打算重开太学以续文道,便应放下旧怨,对这学监博士的人选更该慎之又慎,毕竟是传道授业之师,王爷要推穆家那不满二十岁的纨绔头上去,恕老臣不能认同!”
    “什么续不续文道的,阁老做什么高抬本王。”容裔漫不经心,直将吹胡子瞪眼的澹台恂当成戏台上的咿呀老生,下巴往他旁边人一点。
    “你问问他,当年烧太学的时候这帮文人怎么骂的我,茹血蛮人?百代祸首?亡国嚆矢?”
    容裔好脾气地笑一声,“本王心眼小,就指着这点旧怨寻乐子呢,为何要放下之所以答应重立太学,为的也不是天下,阁老一定要本王把话说白了?”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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