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宋清欢 第228节(2/2)
姚欢摇头,忽地起身,又去看杜瓯茶的两只手,连指甲里都瞧了。
细细看了一通,姚欢叹口气,与梁师成道:“很干净,确实不像抓扯过人的。”
梁师成喃喃:“好好地,她为何不想活了呢。”
“梁先生,待凶肆来人后,你与我一道去趟艺徒坊,问问平素与瓯茶打交道的娃娃们,再去整理瓯茶房中的遗物,如何?”
见姚欢确实不像做戏的模样,梁师成终于相信,杜瓯茶没有与她吐露什么。
但,还有个英娘,自己的确应该立刻去艺徒坊。……
艺徒坊的师生与杂役们,难以相信杜瓯茶的死讯。
小杜娘子,虽然大部分时候是个冷美人,但那种只是出于天性般的清冷之色,与傲慢、焦躁、凶暴、苛酷,完全不是一回事。
小杜娘子其实最是个好相与的人。
这是所有艺徒坊成员的共识。
于是,从未时末到酉时初,许多人用尽量清晰的语言,向梁师成与姚欢,叙述近些时日,他们所记得的杜娘子的言行。
姚欢听下来,未免失望。
果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。
梁师成则在问话中,如愿见到了英娘。
凭着一个经验丰富的鹰犬男子的直觉,梁师成确信,女孩的目光深处,虽然有着意料中的震惊与惶然,但她面对自己时,没有躲闪与惧怕。她并不知晓,端王府来查问的这位锦袍内侍,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。
随后,梁师成与姚欢一道,踏进了杜瓯茶的寝屋。
梁师成半是欣慰半是沮丧地发现,杜瓯茶似乎对这间小小的屋子,倾注了巨大的布置热情。
书籍,画作,帷幔,以及林林总总的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件,还有窗台下开得色彩缤纷的春花。
在端王府,杜瓯茶也有单间,也收拾得一尘不染。
但绝不像此处这般充满了生机与闺阁意趣。
她喜欢这里。
梁师成的心又鲜明地痛起来。
第373章 十字架与英娘(下)
姚欢站在瓯茶的屋中,黯然中带着不甘的思忖。
梁师成见她既然坦荡地现了探究的心思,便不敢突兀地将她遣出去,唯恐她起疑。
梁师成只抢先去翻了那些有字的物品。
不过是些茶经、话本,或者抄录的小令集子。
姚欢也回过神来,开始收捡杜瓯茶的首饰匣子、衣裙箱箧。
学坊的两个杂役婆子,静静地候在院中,等着帮忙将杜娘子的遗物抬去坊外王府的马车上。
姚、梁二人整理了小半个时辰,只听门外一个婆子扬声道:“邵提举,坊长在里头。”
姚欢扣上箱子,起身与梁师成解释:“我夫君,下值后来接我回宅。”
梁师成抹了眼中最后一丝凄迷之意,彬彬有礼地回过头,向邵提举拱手见礼。
邵清回礼后,只沉声道一句:“在前院就听沈、张两位先生说了。
梁师成的目光,与邵清略略碰触,就转开去。
干娘说过,姚氏能将两处营生做大,靠的是不要脸地抛头露面、勾三搭四,但她跟的这个男人,更厉害些,区区一个孤寒之身的江湖郎中,能在官家和简王跟前都混个热络,不是等闲的心机手腕。与他照面打交道时,越是将声色言语藏起来,越好。
此刻,悲恸,后悔,怨念,提防,诸般心绪炙烤下,梁师成只想快些离开杜瓯茶的这间屋子。
“邵提举,姚娘子,在下先将这些物件带回王府,告辞。”
……
邵清送完梁师成回来,看看只剩了桌椅床柜的空荡屋子,问站在窗边出神的姚欢:“你去殓房看过,有蹊跷吗?”
姚欢道:“过世之人没有蹊跷,但活人有些蹊跷。去岁高俅送瓯茶来我处时,私下与我交待过,梁师成或已从端王那里得了恩赏,是要与瓯茶结为伴侣的。但今日我见他的模样,不大对。”
邵清道:“怎么,他不伤心?”
姚欢摇头:“殓房中,他就露了悲戚。可是,我总觉得,他心痛惘然的神色下,还藏了一时无法言明的怪异。所以,方才我在瓯茶的梳妆匣中看到这个东西,就没向他打听,而是藏下了。”
姚欢说着,从袖袋里掏出东西来。
一个两寸长的铜制十字架。
“她信景教?”
邵清脱口而出。
“嗯?你认识这个?”
邵清道:“这是前唐时就从西域传来的异教,在中原被称为景教。唐武宗灭佛后,外来教派亦被殃及,景僧们往北去,在草原传教。我儿时,周遭的契丹贵族,亦有信奉景教的。”
姚欢穿越前,也没什么宗教史的知识储备,对“景教”二字不算纯然陌生,只因在西安碑林博物馆里见过出土的大唐景教碑而已,约略晓得是基督教的分支,保留十字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