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色湘君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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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东海守和长沙守厉声指责对方。湖水动,死去的山人由水动。雨绵绵地下。夜其实很静。
    东北风带来烟味,呛醒文鸢。她伏在衣物中咳嗽。女子音绕翟台。
    楚王的衣服在头顶,一场争吵在眼前,身边人为她抚背,想要缓解她的不适,却莫名有些颤抖。
    兄长,对不起,文鸢没注意他的异常,由他拍抚,轻轻地说。
    她躲在丝绸当中,审视身体:已经被欢爱催熟的身体。
    她自责,埋头抹掉眼泪,从丝衣里钻出来,继续做知岁:“殿下,好浓的腥味……”
    文鸢咬到嘴唇。
    楚王坐对高台下,还是往常的楚王,只有散发被雨湿,沉在两肩,不如往日飞扬。两守相争,他认真地听,桓繁露一声大喊:“楚王,修锜已经杀死郢都半数的楚人,他该千刀万剐!”让他发愣,漂亮的嘴唇欲动,放在文鸢背上的手收紧。
    文鸢也发愣,听不懂台下人的争执。
    风来,她闻着风,回头望楚。
    远处有一点火,余烬一样,刚好温手,扩大千百倍,就是楚王居的大火,足够炼人。
    文鸢没有纵横的视野,只能看到一点火,凭联想,做一番猜测,再听争执,开始心惊。
    “他烧楚王宫,杀楚宫人,王居脚下的子民大概都被他杀尽,血味并浓烟飘到东海!”
    “不,楚王且听我说,”修锜强势起来,“有人要造反,势力已经潜进国中,殿下的治民被他们笼络,成为反民,本月就要作乱,不杀不能平乱!”
    “你畜牲,你在殿下的国土当中杀楚人!”
    “你不在楚国杀,在东海杀,你杀的就不是楚人?好奇楚外的人,越境的人,从荒渡口不小心漂进大河的人……你杀得不比我少。”
    “那是皇帝的命令,我不抗命,才能守好楚国。而你却自作主,下这样狠的手。”
    “我使专杀,同样是皇命,皇帝让我不报而杀!”
    杀,杀,杀,楚王一夜能听够前生罕有闻的杀。
    两位太守年龄早过大男,吵架却像小孩。楚王被他们逗乐,倚在高台,“杀”“造反”“皇命”一声接一声,周旋在他身。
    他含蓄地笑,将文鸢牵过来。
    “知岁,你是楚外的人,我想听听你的话,”楚王的手发抖了,动作还是轻柔,“你我在旋室里饮酒,我问你,世上有我不曾见识过的善恶,你没有回答。你还愿意为我解答吗?”
    他捂住文鸢的耳朵,不听两位郡守的话,勉强地说:“暂时不信他们,只信你。”
    他的指隙中传出蹄声。
    文鸢余光去看翟台另一侧。
    云梦的雾破了。晏待时勒马,不知历经什么浩劫,从头到脚的血污,已经干涸,和深夜一样黑。然而他抬头,文鸢才意识到此刻正好是黎明前三刻,因为自己轻易就能看清他的动作——晏待时以手触碰嘴唇,打着信号,身后是三光:日,月和星。
    三光在同一片天:黎明前,常有这样的景色。
    “殿下,兄长,”文鸢鼓起勇气,“世上没有你不曾见识过的善,至于恶,我来讲给你听。”
    君言为陋的公主,为他人揭开后梁的面目。这是计划的一部分,也是一个报复的过程,本来应该让文鸢舒心。
    她却含泪,因为楚王含泪。
    谁没含住,一颗泪珠在兄妹怀中滚。文鸢想去拂,拂到白头发。
    她不再敢看楚王,话也不敢说多、说尽,渐渐含混。一根手指竖到她嘴边:“慢讲。”文鸢吓一跳:“好。皇帝将宫中形貌鄙陋的人尽数捕杀,埋在造石下。不久造石芳草环绕,迎接一位入省的王……”
    杀,杀,杀,楚王听够了杀,便抬起眼,看到远处的一点火。
    郡守的争吵声:
    “杀人放火,与反逆也没区别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杀不放,被杀的人就是你我,被烧的宫殿就是省中的相思殿。”
    楚王耳眼有灼痛。
    他撑着前额,强作笑容:“这么说,父皇真是为求美而大错。”
    文鸢按住他的手:“他不求美,谁也不知他求什么,但他杀人,或是毁人,谁看他都惧怕,谁对他都无真心。殿下,假如你是楚人的云中君,请你出云梦,再看一看楚国。”
    楚王只保持含蓄的笑容。文鸢便知这种劝说无力。她转头,台下只有疲惫的马。晏待时舍马登台,已经近了。
    “他折磨你的棋手雊和鸫。两人已死!”文鸢又补充,希望在晏待时到来之前动他心。
    楚王轻声说是:“他们一去不回,我以为他们爱上省中。”
    “他摧残你的庶母玳瑁少使,将她送到你身边!”
    楚王垂着眼:“玳瑁心智混沌,我以为她天生病体,结果是我混沌。”
    他努力理解,尽力去听一切,吹干了湿发。黑发变为鎏金色,又浅了。
    “他,他虐待女儿,玩弄燕国臧氏美人所出的公主,将她投入灵飞行宫。”
    楚王轻轻地“啊”:“是文鸢小妹。”
    晏待时一步登上高台,抓住楚王的肩膀,将他推到翟台靠山的石面上。石面雕湘君,两腿盘山,手摆向天。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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