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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如果我从前曾经轻易批评别人不够坦诚,一定是因为我未料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陷入同样的困境。
    我回到千鹤院时天色已然大亮,师妹独自一人坐在小院中间闭目凝神,周身穿着齐整,也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。这场景似曾相识,我知道自己断无可能从旁偷溜过去,只好停下来与师妹打招呼。
    师妹却并未同上次一样——上次她见到我表情还是颇为有些急切的。可是这次她一动未动,甚至眼都不曾睁开、头都不曾转向我的方向,只道,“你昨夜又去了哪里?”
    重音落在“又”上,我便是再迟钝也会察觉出不对。电光石火间脑中闪过几个不同说辞,我可以完全诚实地承认我和任千秋在一起,也可以完全虚假地编造一个独自修炼的故事,想必师妹也没办法证明我在骗人。
    但我开口说的却是,“我又去了一次秘境。遇见了许青玉。”
    师妹闻言睁开眼来看我,“秘境不是已经关闭?作何又去?”
    我将之前讲给许青玉听的缘由又讲了一遍,换来师妹轻轻点头,于是我又顺势将许青玉一直守在秘境入口、因此应该无甚大碍这件事告诉师妹。我正庆幸这应该可以完美结束这次对话,哪知师妹却说,“这便耗掉了一夜?”
    “我…”
    我很久没受过师妹如此盘问,事实上、我很久没受过任何人如此盘问。脑中闪过的所有说辞全都打了结,我想要对师妹保持坦诚,但也许从我决意隐瞒秘境之中发生的事开始,我就失去了坦诚的选项。
    “我还去了镜泽城。”
   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。部分的实话会让我显得更加虚伪吗?
    师妹看着我,没有说话。我不确定一直保持视线接触会不会反而显得刻意,又或者移开视线会让我看起来心虚?在欺瞒师妹这件事上我没有太多经验,不过我猜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,只要我可以视若无睹——无论是她的眼神还是她未说出口的质疑。
    但很奇怪,我做不到。我的身体自觉地说了下去,“在下城区那边逛了逛…”
    实话,只是仍然与坦诚毫不相干。不过师妹这次有了反应,她皱起眉,声音拔高了些许,“下城区?我上次不是与你们说了,那边都是些——”
    “商铺,”我接过话来,“晚间也依然很多人,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地方呢。”
    我想着我们买衣服的那条街,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兴奋一些。这原也不是假话,何以我还需要表演?我心里嘲讽自己的荒谬,却不得不演下去。
    师妹也许被我说服、也许没有,她短暂沉默了一下,又道,“以后还是少去那些地方,毕竟——”
    “师妹,你也觉得、那些人便低人一等么?”
    我打断了她,却在下一瞬开始后悔。如同我当年对阵叁师叔时一样。可是覆水难收。
    师妹果然一下子梗住,许久没有说出一个字。当然、何以如此,我心知肚明。
    我知道一个故事。
    故事始于一位舞姬,虽然不同于青楼女子,但同样是被世人视为轻贱的角色。舞姬身材婀娜、相貌艳丽,被有钱有势的老爷看上,强娶回家做了不知第多少房的小妾。有钱老爷觉得这是小妾的福分,哪想小妾却每日里郁郁寡欢,诞下女儿后更是一病不起。起先老爷叁五天来探望一次,然后是十天半月来一回,再后每每想到这个一脸病容身材消瘦又不会讨好的女人便觉得晦气,一年半载才派人来上一回。病到第五年上,小妾去求了老爷,让他准许她携女儿去寻医问药。那男人看着眼前半条命都没了的女人,和她带着的灰头土脸邋里邋遢的女孩,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。
    寻医问药是假,逐出家门是真。
    女人还是少女时曾经结识过一位修士。那时她懵懂无知、不知道自己承受了什么样的风险,竟帮助受伤的修士躲过了敌人的追击。是魔族,后来修士告诉她,若是凡人被魔族抓到,会被吸干也说不定。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,修士给了她一块令牌,说凭借此牌有令必行。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动用这块令牌,她觉得被轻贱被强迫被欺辱,这便是她的命,修士能帮得上她什么?能帮她阻止那些男人的淫言秽语吗?还是那些女人的冷嘲热讽呢?亦或者阻止金钱和权势碾压她的身体与尊严?修士纵然能御剑飞行、能斩妖除魔,但帮不了她。
    可是当她看着逐渐长大的女儿,年纪虽小但相貌中已有几分她年轻时的模样,她忽然下定决心。
    她可以不活,但她要女儿活。这也许是她的命,但绝不能是她女儿的命。
    女子最后终于寻到了修士。未曾想同样一位娇艳女子竟然是一派掌门。掌门带她回山住下,为她治病,可是她病得太重,纵然是灵丹妙药也无力回天。她临走时将女儿托付给掌门,看成熟女人牵起小小的女孩的手。那是她女儿的现在与将来。她释然地笑了。
    这个故事是师妹本人讲给我听的。那是清明时分,我撞见师妹扎纸鸢,师妹问我要不要一起。我说算了,清明与我有甚么关系。师妹便埋头自己工作,边做边给我讲了那个故事。
    我那时拉住师妹让她抬起头来,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。我说师妹你这么大了还哭,一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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