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花一酒一仙人,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18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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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上山,还不让我跟来。”
    陆远笛下意识地把伞又遮在陶眠的头顶,看他用麻布擦拭着碑上的泥点。
    “你不是嫌烦么?第一次带你来这里,你就嚷嚷着再也不来了。”
    “哪有人把几岁的孩子按在坟头连讲好几个时辰的故事,”陆远笛回忆起来就有些无奈,“不听完还不让走。”
    “咳,师父这不是才华横溢么,憋在心里堵得慌。”
    “后来你不让我跟,我反而偷偷跟去两次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我就说你这孩子从小一身反骨。”
    “我看见你在师兄的墓前酩酊大醉。”
    陆远笛彼时年纪小,每天最痛苦的事情便是早起。好在师父不催促,因为陶眠比她更能赖床。
    但她知道一年中唯有一个日子陶眠不会睡回笼觉,那就是大师兄的祭日。
    某日她下定决心尾随陶眠,在顾园的祭日当天上山,听听师父要和大师兄说什么心里话。她怕自己睡过了头,半夜三更惊醒之后不敢再睡,撑着眼皮,直到隔壁屋传来起床穿靴的动静。
    她隔着一层窗户纸,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推门而去,也利索地从床上爬下来,像只偷油的小老鼠,小心翼翼地跟在陶眠身后。
    她知道顾园的墓地具体方位,提前踩好点,在一片矮矮的灌木丛中趴下。
    陶眠距离她有点远,好在山中静谧,听清对方说什么不成问题。
    那时的师父远远没有现在这般沉着熟练,拔草漏掉几根,清洗墓碑的水也不够,祭品一个不见,酒倒是提上来不少。
    他不是做不好,他只是没心情。
    囫囵地完成前面的步骤,终于来到举杯对酌的环节。陶眠倒酒的动作比起之前的简直过于纯熟,徒弟一杯自己一杯。
    他说一狗我先干为敬。
    仰头饮下。
    这杯敬你。
    低首倾洒。
    他一杯,顾园一杯。顾园一杯,他一杯。坟前的土地冒着酒气,陶眠也醉了。
    “你一醉,就抱着墓碑流泪。”
    排除偷懒耍滑引起弟子同情等情况,陶眠是个不会掉泪的铁人,陆远笛曾经是这么认为的。
    原来师父也有如此痛入骨髓的时刻。
    他一言不发,满腔的话语哽在心头,衬得眼前的场景愈发悲戚。
    幼小的陆远笛掰着手指头算,顾园三十二岁殁,大约四十年后陶眠收养了她,随后又过了三四年的光景。
    数十年,陶眠仍然走不出顾园的死。
    陆远笛想,或许这正是长生的代价。几十年对于凡人而言将近一生,对于长生者却是白驹过隙。凡人不过数度春秋就能跨越的伤痛,长生者却要为此耗费数十载方能消弭。
    “我在来的路上还在想,如今的小陶站在顾园墓前会如何。看来那痛苦于你已经淡化了。”
    雨滴敲打在伞面上,发出梭梭的响声。
    陶眠在伞下回望不远处唯一的一块墓碑,它洁净安怡,如同一位素衣的少年静坐。
    “不该说是淡化了。”
    仙人轻轻摇头。
    他说回忆是一种很怪的东西。顾园亡故的第一年,他想起未能见他最后一面,每每痛不欲生。顾园亡故的第五年,师徒之间的那场争吵时常萦绕在他的心间,如果当时这样说,或者那样讲就好了。顾园亡故的第十年,他会忆起下山不久的徒弟,孤立无援的少年那时是否吃了很多苦。若是自己不那么固执,若是能再陪他多走一段路……
    随之又是二十年、三十年、四十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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