异蚁想【2018年版】(生活 / 自我)(5/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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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,要怎么救?火烧蚁?烟燻蚁?水淹蚁?毒杀蚁?
    灵光闪现。我想起了客人和女上司的对话。「人吃人」只是个例子,同类相残才是真相!为了减少竞争,每个物种均有相争相残现象。自己最了解对手的同时,对手同时最了解自己。最懂杀人的是人类,最懂灭蚁的是蚁!
    我走到厨房去,金睛火眼,环视四周。
    墙角有隻蚁路过。
    我将牠放入耳窝。
    期待渔人得利之日。
    (07)
    灵堂里,相框上,是亡者最爱的黑白照。明眸酷齿,乌发雪肌。像人,是妈。妈在医院里待了三个月,可惜等不到适合的器官作移植。也是的,不知多少病者等了多少年,也轮不到一个器官。何况她只是等了三个月……
    我一再向来宾欠身鞠躬。到来致意的,是蚁。和我一起站在主家席的,是蚁。躺在棺木里的,是蚁。满堂是蚁。我没有丝毫惊惧,因为我已习惯蚁的存在,包括体外的蚁和体内的蚁。
    体外的蚁与我比较相处得来。在远去的那些年,牠们曾经是人,保有些许人类的特徵。牠们善于假扮人类,扮思考,扮自由,扮公平,扮大爱。牠们的偽装几近完美,唯独是极强的「排他性」没能完全被遮掩。若我的真正身份一旦被揭发,我势必陷入万劫不復之境。
    我不断告诫自己,必定要忍。只要忍过去,不拆穿牠们的假面具,就不会遭受攻击。这可不是易事。我毕竟不是牠们的同类,要做到和牠们行径一致,必有一定难度。
    幸好,我还有体内的蚁。在我体内,有处于敌对状态的两群蚁。牠们为争夺更多资源,不停战斗,将我的身体各个部份当作战场。当某些身体部位感到剧痛时,我就知道,牠们正在那儿开战。战后,无论谁胜谁负,亡者的尸体都会腐烂分解,化为黏液,渗入我身体各处。牠们的意志会随着黏液成为我的一部份。
    相比昔日的我,现在的我有点儿像蚁,无论思考模式或行为习性皆然。但我清楚知道,我只是扮蚁的人。
    丧礼过后,我和妹并肩行。
    我不知该视妹为她或牠。半人半蚁的状态,该怎么分类?我不懂。妹曾经和我同声同气,对家庭的无理束缚同样不满。惟在妈入院后,妹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,说甚么「血浓于水」。我没赞同,亦没反驳,单纯的无话可说。
    彼此相顾无言,却因一隻小蚁而开始对话。
    「小心!」妹吹走我手臂上小蚁。「难道是在灵堂里拈来的?」妹说,刚才在灵堂主家席附近看见很多蚁,却又不敢清走牠们。传说,亡者能够附在小昆虫上。
    「可能吧。」我淡然一笑,心里欢喜妹记得我怕蚁。没料到,妹仍记得以往的我。
    「这里又有一隻蚁!」走没两三步,妹突然又指向我的衫尾。
    我瞄了瞄,一指弹走小蚁。我知道蚁从何来:来自我身体内。近来,不时发现有少量蚁会随着我的粪便和尿液排出体外。我估计,牠们已迁居至我下体一带。偶有几隻发现了出入口,好奇到外边的世界看看。
    「咦?那里又……」妹的吃惊神情提醒了我。若在这话题上继续扰攘,恐怕妹会发现甚么端倪。
    「我去整理一下,不用等我。」我匆匆转身离开。
    妹不会明白我,我亦不打算要妹明白我。
    有时候,我在想,奴性为何得以如此猖狂。天性使然?仅此而已?不。因为清醒会痛,痛感来自自身的无力。看见世态的扭曲,却没能改变,更遑论救走在意的人。天天在无间地狱消磨身心灵,由呱呱坠地一刻,直至与世长辞的一剎。无力感,杀人不见血。
    或许,我不该好管间事,放手让那些被蚁群玷污的人继续以奴性活出生存意义。
    正如男友一样。
    三日前,男友发现了蚁巢所在地,发疯似的拖我去见医生。我不依。
    「你会死!」他爱我。
    「人总有一死,无需惧怕。与其活得苟且,我寧愿死得清醒!」我爱他:「让我们各自选择自己的快乐吧!」
    他呆住了。
    拍拖前,他提及过自己的梦想:他不甘心整辈子看人脸色,誓要开公司当老闆。拍拖后,萌起结婚念头后,他说要安安份份找份高薪工作,给我过安安稳稳的生活。赚钱养妻活儿,孩子要当医生或律师……他拥我入怀,兴奋无比地说了很多梦话,做了很多美梦。梦很美,美得可笑。我心怀歉疚。因为他的改变是基于对我的爱。他为了我而扭曲了真正的自己,不成人形。
    他仍然呆住,随我逕自走过他身边,鑽出蚁巢。
    他经已彻彻底底成为一隻蚁。我心痛,但祝愿牠永远活在美梦当中,快快乐乐。
    (08)
    卖掉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,扔弃身份证,我的人生自此完全脱轨。
    衣。每天穿着同一套衫裤鞋袜,直至脏掉、臭掉才去找替换,不再担心别人看待我的目光;食。世上总有浪费食物的人类。我把他们吃剩的食物清掉,造福世界;住。天气不错时,幕天席地。天气欠佳时,随意找个公厕躲进去;行。多数靠双脚。惟有时候欲过海看风景,才逼于无奈搭铁路。
    搭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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