尖锐沉默 第4节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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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应当很久很久未曾见到沈南逸露出那副表情,纵容的、宠溺的、没理由的喜爱。
    为什么。
    魏北想不通。
    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处久生厌,为什么人总会不自觉地爱上“新鲜”。为什么沈南逸不再对他这般笑,为什么要喜欢那个“十九岁”的翻版。
    魏北始终有一口气堵在喉头,呼吸困难。他记得当年沈南逸笃定地说:“小北,你是独一无二。”
    那年,他也才十九岁。
    但二十岁生日之后,小北不再是小北,沈南逸就只叫他魏北。
    有些东西改变在一夜之间。可魏北至今想不通为什么。
    走路听歌的习惯,魏北改不掉。耳机里唱到:你那太空舱能够发出金色的光,我废置一方,抬头便会为你守望。
    下个路口就该转弯。
    哪怕他闭着眼,也晓得该走哪条道。两边共有三十八棵黄腊梅,而地上红砖六十八块,衬白雪灰地,清幽好看。
    魏北转着手中黑雨伞,今日天气好,或许奶奶的状态不错。其实换做两年前,他很怕拜访养老院,即使对方是他的奶奶。
    不过也正因那人是奶奶,是他相依为命前半生的人,才更无法接受老人迷茫的眼神,无法面对奶奶踌躇的询问。
    “你是谁。”
    你是谁,这个问题不好答。
    十几年前,魏北都不知道自己叫魏北。不知道父母是谁,也不晓得他们去了哪里。整条巷子的住户都叫他野孩子,多年后魏北揣测,或许当年父母抛弃他时,懒得起名。
    奶奶没什么文化,家住巷北,就叫魏北。
    魏北十岁那年,从左邻右舍的闲话婆子那儿听了些碎语。大概讲魏北的生父是个畜生,当年家暴他母亲,时常打得鼻青脸肿,嘴角的血块基本消不了。
    魏父酗酒赌博,魏母怀胎十月间又染上毒瘾,欠一屁股债。后来魏母咬牙生下魏北,四天后跳楼自杀。据说血溅三尺,吓得某家老人犯心脏病。
    魏北没多少情绪起伏,只是想不通。既然母亲已没有了求生欲,生下他做什么。既不愿养育,也不愿去爱,让他到尘世间走一遭,图什么呢。
    受苦么。唯有痛苦才清醒么。
    他是吃过不少苦,奶奶也并不从一开始便接受他。父亲是个畜生,魏北是畜生的种,奶奶叫他小畜生。
    他们父子是去向她讨债的,折磨这个女人一生。折磨着她,从青葱芳华到双鬓斑白,像挤压着柠檬中最后一滴汁水,酸得令人牙疼。
    奶奶意识清醒的那些年,极少给魏北好脸色。这个女人以泼辣剽悍闻名街巷,老伴儿死得早,家庭与生活的重担落下时,她一声不吭。
    在魏北的记忆中,奶奶以背影居多。她总是背对他,从硬朗到佝偻,从健步到蹒跚。魏北认为奶奶始终拒绝与他进行任何交流,他们明明是最亲最近之人,却也隔得最遥远。
    魏北第一次向奶奶寻问亲生父母时,她的反应极其剧烈。老人猛地摔了手中碗筷,拿着扫帚冲出家门。不大宽的巷内充斥着尖锐叫骂声,奶奶似无处泄愤的母老虎,就那么吵嚷了一整晚。
    “谁家贱婆娘再给魏北讲他爹,老娘弄不死你们!”
    “魏北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!他没爹没娘的,谁他妈敢乱说话!”
    “老娘今天就把话撂明了,有本事你们谁再嘴碎一个试试!”
    奶奶骂得面红耳赤,直到深夜才关闭院门。她走到魏北跟前,脸颊红的,眼睛红的,鼻尖,也是红的。说话的声音有些鼻音,恶狠狠,却莫名柔了许多。
    “魏北,”她说,“你就当你爸也死了,你有奶奶就够了。”
    那以后很少听见别人叫他野孩子。最多在背后嚼舌根,骂几句孤儿。魏北真就不再提及父亲,其实当做死了也好。一晃多年不曾回来看他一眼,死不死的,差别不大。
    魏父欠的债,当年少说也有几十万。对于魏北和奶奶来讲,天文数字。
    催债人闹上门,狠了命地砸东西。奶奶挡在魏北身前,捂着他耳朵。不让他看,也不让他听。任别人闹腾,不说话,也不骂人。
    更没哭。
    “没钱,”那天奶奶站在门口,逆着光,魏北突然觉得她矮了一大截,“你们就当他死了,我们没钱。”
    魏北是从那时知道没钱的滋味,从那时明白“就当他死了”,是怎样一句失望透顶的话语。
    人“死”了,活着的人需要慢慢忘却,否则这日子太苦,太难捱。漫长的夏季随之而来,伴着暴雨疾风,雷鸣闪电。城市内涝,电视上轮番播放灾情。
    奶奶坐着老旧摇椅,听着收音机,里面在放京剧《曹操与杨修》。
    瓢泼大雨砸在院内、房顶,一刻不怠地冲击人间。花瓣败一地,泥土混着雨水将其侵犯。天地中拉了雨幕,魏北不知是雨水湿了睫毛,还是眼泪湿了大雨。
    “你将这酒醍醐与我同埋,我要借酒将愁解,做一个忘忧鬼酒醉颜开,在生落得身名败,到阴曹我再去放浪形骸。”
    巧的是,杨修唱完,雨停了。
    魏北见太阳拨开云雾,见奶奶摇摇晃晃地从摇椅上站起来。她慢慢走至他身边,干糙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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