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座 第60节(1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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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钟离尔的脚步在原地停顿一瞬,眼眸中神色哀戚怜惜,她鼓起勇气,小心翼翼地朝着逐日走去。
    脚步声逼近,逐日警觉地抬眼看来,在瞧见她面容的那一瞬,它的眼中亦迅速涌起了泪水。
    钟离尔指尖抚上逐日的额头,她知道逐日的心情,逐日与她感同身受——她们都在同一场灾难里失去挚爱。
    傍晚的草地渐渐凝出雾气,她抹去面颊上泪痕,拍了拍一侧的小马驹,“我后来才知道,追云的名字里有他的姓氏,那你们的孩子……就叫离风罢。”
    离风而来,离分丛生。
    她摇了摇头,甩开离愁别绪与逐日道,“走罢,咱们去祭拜故人。”
    钟离尔翻身上马,漂亮的小马驹看着母亲眼中的光芒,似受到指引,嘶鸣一声,往前疾驰而去,她轻轻挥动马鞭,逐日便随着儿子的步伐往草原深处跑去。
    恍惚仍是当年,落日下他打马跟在她身后相护一程,岁月何其残忍,只如今,她也变成要为他守护这一切的人了。
    她在河边架起篝火,将纸钱焚烧在火中,灰烬跳脱着与河水共赴远方一场流亡,远处的星星点点落日余晖似碎星荡漾飘忽。
    火焰映得她面容呈胭脂色,逐日在一旁轻轻打了个响鼻,她对着舔舐柴木的火苗轻声道,“你有想我么……江淇。”
    过去这样久,念出她的名字,唇齿间的缠绵还是勾动撕扯心脏一阵颤痛,她努力笑起来,轻叹一般道,“我很想你啊,你应该知道罢?我每一天都有好好喝茶,夜里的时候,也记得自己盖严被子。”
    她与他邀功一般,眨了眨眼睛,眼泪落在绫罗上,好似不值一文,“当年我曾想过,若你回来以后,会是个什么光景……不,从你走的那一天起,我想你会乘坐威风凛凛的大船下京杭运河,所到之处,两岸官员无不三叩九拜,夹道欢迎,钦差大臣就已名堂不小,更何况是向来权倾朝野的东厂提督?等你到江宁的那一天,就由着官员给你接风洗尘,找给你秦淮岸最妩媚动人的姑娘弹唱小曲儿……”
    她抿了抿唇角,模样有些负气,“我都想好了,你听她们唱了小曲儿,虽说打赏是场面事儿,可到时候你回来,我还是要同你生气的。”
    恍惚还能看见他摇着头对她无奈宠溺地微笑,她记得他唇边的弧度,唇角扬到她最痴迷的位置停住,那模样是她一生的平地惊雷。
    她长出了一口气,夜渐深,林中树叶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,在最后的那点儿绿意上晶莹透明,有如琥珀,女子颜色无双的面容上神色温柔戚然,“然后你就该带我走了,我们离开皇宫,去江南,去塞北,去看青砖石瓦,去听松涛竹海,去钓舟上江雪,去燃大漠孤烟。不管去哪儿,做什么,总归有你在的地方,就是我的家。”
    最后一张冥纸也燃成灰烬,林中愈冷,她指尖的温度流失殆尽,逐日不安地踏了踏前蹄,女子在火光后的颊边泪痕泛着光,她缓缓扯动弧度优美的唇角,声音伴着泠泠流水飘散在这林海之中,“可这一切都是我的空想,你却再没回来了。”
    无数个夜半时分,半梦半醒间,她唤他的名字,榻侧只余空荡孤寒,月光流转间,她才能想起,他离她而去已又是一天。
    一日复一日,她有着将苦痛都压下,若无其事的本领,夜半时分如何辗转反侧,破晓时又是明艳无方的中宫皇后。
    可她痛恨自己这个本事。
    在无数次她自己摸索着黑暗,跌跌撞撞走到茶几前,伸手摸到一壶冷透的茶水时。
    在无数次他的名字如鲠在喉,这宫中朱墙碧瓦皆是他昔年绯衣玉带惊鸿倒影时。
    在无数次她想要与他同归同去,一了百了,却又不得不咬牙苟活于世,为了替他报仇雪恨与死敌虚与委蛇时。
    这世上千百样的荣宠低贱,失落风光,浓烈浅淡,喜乐痛楚,她都看遍,她都看腻。
    所留恋者,不过如当年立在这河边,与那人推心置腹的相知相伴相惜,数年光景。
    她答应过他,她要连烁偿命,只要等到这一天,再与他泉下相见,她便无愧于心了。
    翌日容嫔从宫中连夜送信来,说皇上病势加重,昨日已有吐血症状,因着楚辞随皇后前来秋狩猎场,是以宫中太医群臣无首,请皇后回宫主持大局。
    钟离尔将信纸一把团握在手中,清欢看着皇后胸口起伏几番,指节渐渐苍白如面色,方要关切询问,却见皇后抬眼寒声下令,“皇上龙体抱恙,秋狩仪典终止,朝臣嫔妃皆随本宫开拔回宫。”
    清欢默了一瞬,知晓皇后是要昭告天下,帝皇时日无多,以此巩固朝中政权,便垂首应了退出营帐宣皇后懿旨。
    待到皇后将要上凤驾前,却又有番子八百里加急送来军报——辽东都司新擢升的将领,在与金人的交战中又下一城,追回我军粮草百石。
    皇后在车辇中端坐浅笑,声音透过锦绣车帘传来,“的确是立了大功,传本宫懿旨,重赏辽东都司将士。”
    番子行礼称是,皇后顿了顿,又随口问道,“这将领叫什么名字,是何许人?”
    番子垂首回话,“回皇后娘娘的话,将军名叫云熙,至于出身何地恕奴才不知……”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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