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节(1/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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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山石树木垒植完毕,便须在山峰瀑池间营建亭台馆阁。去年年底,梁师成召集黄岐、云戴、李度三人,命他们各自谋划布局,分别交出一纸艮岳楼台图稿,一起上呈官家,由官家从中选定最优者,再动工营建。
    黄岐出身于一个小木匠之家,全凭自己多年精勤,才挣到如今的地位。这一次图稿若是能被官家选中,则一生荣耀到顶、圆满至极。只是,云戴和李度两人均非俗手,必定也一样全力争逐,黄岐并没有十成胜算。
    这几个月来,黄岐一边苦心谋划图稿,一边不住盘算这个疑虑。说起来,当今官家酷好风雅,崇奉奢丽。这些年宫中翻新营建殿阁,比较图稿时,半数以上都选用了黄岐的图样,云戴和李度远远不及。这回营造艮岳,朝廷更是不惜物力,穷极华奢,殿阁楼台自然也该务求富丽雍雅。黄岐自忖,胜算应该仍高过那两人。
    不过,其中有个隐忧。黄岐去那两峰上下遍览过后,见它全然依照自然山水营造,即便奇险诡秀之处,也是依势造景,几乎看不出人工斧凿。人在那峰岭池谷间行走,苍苍茂茂、郁郁秀秀,如同移步换踪于泰岳、嵩山、庐岭、峨眉之中。这里若仍照皇城规格营造楼台殿阁,难免会有些突兀不合,而且,官家虽爱精雅,却非一味堆金砌玉,相反,他博览文墨,书画双绝,于典正精雅之外,更求自然韵致。翰林画师画花鸟,个个都须精求是否合于时辰、节候、天气、物理,些微差错,官家均能一眼看出。艮岳的楼台馆阁自然也得尽力与这山水景致相合。这一门,黄岐向来没有深研过。
    技艺一行,初学时,如同撒种种苗,随处皆可,任何一门都易入手。等学到深处,便成了大树,根深难移,不再是人习艺,而是艺使人。就如人说话口音,一旦养成,再难更改。若想另换门径,千难万难。何况这回图稿,时限极短,仓促间哪里能迅即学到?
    而云戴,本就精于山水园林造景,最擅楼台亭轩与花木水石之呼应掩映。李度则一向心无成见、因势赋形,见了艮岳奇峰秀谷,自然能生出许多佳构妙思。对此,黄岐不能不忧虑。
    好在年初,一桩事牵扯了李度的心思。工部编订《百工谱》,李度被邀去参议。听到《百工谱》,黄富贵自然也难免心动,但李度是官户出身,其父李诫又曾奉旨编定《营造法式》,他入《百工谱》是理所当然。想要争,得费些气力。艮岳楼台图稿时限又紧迫,黄富贵反复盘算后,只能弃掉那一头,只专心攻取艮岳这一头。谁知上个月,李度竟不知下落,四处寻不见。听他徒弟说,艮岳楼台画稿才完成一小半。今天是期限最后一天,明早就得交稿。即便能找见他,也已经来不及了。上天做成,一个劲敌便这般自行消失。
    剩下的便只有云戴了。
    梁师成差了后苑造作所一位内侍殿头官来催督此事,那殿头官找不见李度,怕再有遗失,便将黄岐、云戴和李度的徒弟白岗监押在艮岳山脚下一座宿院中,派了门值轮班看守,让他们在那院中绘制画稿。黄岐、云戴、白岗都已先后完成画稿,明早便要进呈御前。一生大计,只在今晚。
    黄岐起初并没有这杀人之心,是被云戴一步步逼出来的。
    那殿头官将他们禁闭在那宿院中,只许他们各自带一个徒弟伺候,另派了一对庖厨夫妻照料他们的饭食。黄岐带了大弟子陈宽,这弟子自幼跟随他学艺,已近二十年,一向极恭谨小心。可到了那艮岳宿院中,陈宽却性情大改,虽不敢违逆顶撞,眼中却时时露出怨愤之气。有一回,黄岐无意中撞见陈宽和云戴的徒弟在中厅门边低声说话,一见到他,两人忙各自躲开。黄岐这才明白,自然是云戴派了徒弟来挑拨陈宽,离间他们师徒,扰乱他的心绪。云戴一向自诩淡泊,黄岐却从来不信人真能超然物外,到这要紧关节,真性便会逼现。
    云戴手段不止于此。黄岐有一桩旧耻,其他人并不知道,只有云戴一人知晓。那还是四十年前,黄岐才十六岁,刚拜师不久,跟着师傅去给前朝名臣沈括修造府第,云戴和他师傅也应募了那差事。到饭时,那府里端出几笼热馒头。黄岐正饿,分到馒头后,忙大咬了一口,里头竟是肥鲜的羊肉馅。他父亲只是个小木匠,家里儿女又多,一年难得吃到一回羊肉。黄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:“羊肉!”他随了父母的密州口音,肉字读出来是“幼”音。大家听到“羊幼”,全都大笑起来,从此都叫他“黄幼幼”,其中云戴笑得最古怪。过了几年,大家各自分散,才渐渐没人这么叫他了。可是到了艮岳宿院,几天后,那厨妇不时便要蒸一回羊肉馒头,端来时,又偏生连连念叨“羊幼馅”。黄岐听一声,心里便如被揭开一层皮一般。起初他还以为只是巧合,后来发觉那厨妇说“羊幼”时,不时瞅着他,眼里露着打探暗笑之意。他再不怀疑,一定是云戴暗中唆使那妇人来羞辱自己。
    即便如此,黄岐也绝未生出杀心,直到惊闻了一件事。
    有一天,那厨妇又来送饭菜,弟子陈宽去后院净手,黄岐正在案前描画艮岳北面万岁山东峰万株梅树间一座山根堂馆,名叫萼绿华堂。那厨妇凑过来唤他用饭,一眼瞅见案上的图稿,不由得惊奇道:“这幢楼和云作头画的一模一样呢。”黄岐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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