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节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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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你以为你抓住的,都是子虚乌有。
    顾惜踹一脚垃圾桶,掀开厕所门出去了。秦羽站在原地抖如筛子,他不知该不该讲话。人精也有词穷的一天。
    到底是季元现嗤笑一声,跟着走出厕所。
    “还有没有更坏的消息,我他妈流年不利是吧。”
    有,还有更坏的消息。
    ——季宏安私密谈话第二十天,心脏病突发,当场死亡。
    据说,连救护车都来不及。
    季元现听闻消息时,只觉手中流年亦如时运。
    倏地。
    也中道而止了。
    天要下雨,初夏来得莫名其妙。季元现站在墓碑前眨眨眼,他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。但他应该没哭,所有送行之人都热泪盈眶。包括父亲的下属,顾家人,季家老少,还有那些不太相熟的人员。
    唯有季元现与季夫人没哭。
    他们只是并肩站着,孤儿寡母,在雨中看着季宏安的遗照。
    一声叹息。
    今年,怎么如此兵荒马乱。往后还有好日子,你走这么早干什么。
    嘈嘈切切的雨点滚落在石碑上,一颗颗砸进季元现的脑子里。沉寂生锈的某根弦,忽地震颤,抖落层层灰烬。
    季元现低头看母亲,季夫人手指微颤。他慢慢握住,两人十指冰凉。
    “妈,我爸去了。”
    季夫人轻声答:“嗯,他去了。”
    去了。魂魄往西天去也好,天堂去也好,总之不回来了。
    季元现鼻尖有点酸,眼睛也有些疼。
    他终于清醒一阵子,心想——
    我没爸爸了。
    后事不用季元现操心,因季宏安去世,“两规”一事也戛然而止。季老爷、老夫人白首送黑发,差点长病不起。
    整个季家如百年枯树,树根下是沉疴,埋葬着一代代前人。如今树尖站在晚辈,能否逢春还未可知。
    季夫人仍然挥手叫季元现回去上学,不管他有无心思,也不再叮嘱他好好学习。她避不可避地背负起整个家庭,实实在在蜕变为人们口中的女强人。
    季元现看着母亲憔悴且坚强,他明白,自个儿再也不能说“我的背后有季家”。
    再也不能说:“没事,别怕,我们能兜着。”
    收拾残局的不是他,能兜着的也不是他。
    是父母,是血汗换来的祖荫。
    季元现,一无是处。他终于看明白了。
    波澜尽散时,季夫人再次忙碌起来。季元现浑浑噩噩几天,最终回归正常生活。青山埋白骨,黄沙覆绿水。人生消逝去日多,离开一个人,无非是失去一份挂念罢了。
    生活继续,生命仍然燃烧。人人都在向死而生。
    谁都不敢在季元现面前提及家庭,连顾惜也变得沉默。他不再催促季元现学习,好似经此一役,少年开始蜕掉天真那层皮。
    秦羽偶尔从前桌转身,问季元现要不要出去散心。
    “没什么好散的,”季元现扯起嘴角勉强笑,“我不如何,不难过。”
    假话。
    语文老师在拓展课本,讲到陶潜的《挽歌》。耳畔是老师感情诵读,念:千年不复朝,贤达无奈何。向来相送人,各自还其家。
    此二句讲送葬之人,待木棺入土,葬礼完毕,便各回其家了。
    季元现的眼睛忽然有些疼,他盯着窗外大雨瓢泼。已连下两日,今年会不会涨洪水。往年洪灾,季宏安总忙得无法着家。
    今年,他可算是不用忙了。不再是司令了,不用忙了。
    季元现忽地拍拍秦羽肩膀,羽子小心回头。他抬头捂了下眼睛,很快镇定片刻。
    季元现的声音似从天边来,有些遥远,有些轻。
    他说:“羽子,以后别叫我司令了。”
    “就叫名字吧。”
    秦羽忽地悲恸,他鼻尖一酸,咬着牙喊道:“现哥。”
    瞧,称呼也变了。收敛起年少的嚣张跋扈,大胆无知,懂得向内。
    季元现的身骨被一寸寸拔高,打了催熟剂似的,迫切成长为大人的样子。长子如父,季家全靠他母亲,是不能的。
    季元现回到学区房时,立正川早在客厅等着。他接到季元现的消息说回来住,不知期待什么、急切什么。立正川很少在学校里同他碰面,只能早点于家恭候。
    立正川当时告诉季元现:别怕。他没说后句:有我。
    虽讲不清二人之间的情愫,朋友还是要做。
    季元现放下书包,咧嘴笑:“大半夜不回房间,在这做什么。”
    立正川站起来,走向他。季元现脑子里依然循环那首诗,“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。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”
    最后两句讲,人死了也就死了,还有什么好说的呢。都交给大地黄土,以后两处茫茫皆不见啊。
    季元现低下头,装作整理校服。立正川站在他面前,想安慰,又不知从何开口。
    立正川遽然问:“季元现,你知道我们现在叫什么吗。”
    季元现愣,思绪乱如麻。
    立正川半开玩笑半认真,他指指自己的校服,再拉一下对方的领带:“与子同袍。”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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